“哦?”谭文彬的神色,起了些变化。
“你知道的,火车车窗开在上头,一个小男孩啊,把一个小女孩举起,往里头塞,嚯~我爸到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事,还直说那小男孩别看个子小,瘦瘦的,但力气可真大嘿。
那小男孩站在站台上,对我爸鞠躬呢,就是这样。”
男人做了个动作。
虽然男人的动作很不标准,但谭文彬还是看出来了,这不是鞠躬,应该是拜礼。
“这可真够奇妙的。”
“嘿,您猜这么着,更奇妙的还有呢。
那小男孩说他带着妹妹跑了一整条火车,就看我爸是那最有福相之人,妹妹跟着我爸肯定能过得好。”
谭文彬笑道:“那他还真没看错。”
男子衣着光鲜得体,那俩孩子穿着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人家。
而且愿意带着孩子,来一起帮老婆寻亲,这种爱护,也足以看出其家庭氛围。
男子谦虚道:“哎,混口饭吃。”
谭文彬调侃道:“所以,最后是你爸收养的?”
男子脸色一红,很是不好意思地抖了抖烟灰:
“那个,确实是被我爸妈收养的,我妈可喜欢她了,还特意去请了津门有名的算命先生,来帮我妻子取名,最后那算命先生给取的是——‘余生顺遂、清白人家’。
毕竟虽然是被人主动送的,也算是弃婴了,还是挺命苦的。我爸妈,也是希望把她当自家人,让她身世清白,不受人偏见。
我妻子就跟我家,姓了张,叫张顺清。
那个,其实我和我妻子很小就知道,我们没血缘关系了,我们俩打小也不喊‘哥哥妹妹’,都是直接喊对方名字。
然后我上大学时,我们俩就偷偷谈起了恋爱,本来想瞒着家里的,结果……肚子搞大了。
你是不知道啊,我差点被我爸拿皮带抽死,被我妈给骂死,我们俩被赶出了家门,说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谭文彬将耳朵边夹着的烟取下来,点燃,目露思索的同时,附和道:“能理解。”
要是以前农村里那种当童养媳养的,也就罢了。
但人家父母是真的当亲闺女养的,结果和自己儿子搞一起了,确实是家门出大丑。
“不过赶出来不到一个月,我爸妈就心软了,毕竟我媳妇儿还怀着孕,就让我们又搬回去住了,渐渐的,也就默认了。
不过,他们还是把我媳妇儿的名字给改了,不能再和我家一个姓了。
正好,当年我爸从火车里抱过我媳妇儿时,我媳妇儿身上有个长命锁,上面刻了她的姓氏,就给她重新改回了本姓。
而且,更夸张的是,知道是双胞胎后,我爸为了进一步洗去我身上的污点,特意提前说好,第二个孩子跟我媳妇儿姓。
嘿,结果我儿子是弟弟。
我爸是真的认了,但我觉得他晚上睡觉时,应该经常被怄醒。
哈哈哈!”
谭文彬认真严肃地问道:
“那你妻子,现在叫什么?”
“解顺清。”
……
软卧车厢里,润生将仍处于昏睡中的小远,安置于上铺。
谭文彬在下铺坐下,侧过头,看向车窗外的站台。
火车还没发车,站台上的人很多。
谭文彬看见外头,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女孩,向自己这边走来,小女孩蹦跳起来,开始扒拉起车窗边缘。
这一幕,把谭文彬吓了一跳,直接站起身。
小女孩对谭文彬露出笑容,用清脆的声音喊道:“樱桃,樱桃要么,我们自己摘的,可甜可好吃了!”
谭文彬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嘿嘿。”小女孩见谭文彬要,笑得很开心,扭头看向身后的哥哥,“哥哥,快给我,快给我,人家要我们的樱桃哩!”
紧接着,小女孩又回过头:“叔叔,你要多少?”
谭文彬:“我都要。”
“哈哈!”小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催促道,“哥哥,你快点,人家都要哩!”
谭文彬从钱包里,取出几张大团结,递送给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都瞪大了,嘴巴成了一个“O”。
她马上伸手抓住钱,然后帮着自己哥哥一起把一袋袋用折叠好的报纸装起来的樱桃,往里面递过去。
谭文彬一包包地接过来。
这时,站内工作人员吹起了哨子,火车也渐渐启动。
双方的交易已经完成,谭文彬坐了下来,看见前方原先位置上,女孩正把自己给她的钱拿出来,给她哥哥看,女孩开心得手舞足蹈,像是一只欢快的蝴蝶。
阴萌从隔壁车厢过来,看见那满小桌的报纸包,伸手拨开看了看,诧异道:
“你这么喜欢吃樱桃?”
“阿友喜欢吃。”
这时,从餐车处提着两大袋盒饭的林书友,走了进来。
阴萌指了指桌上的樱桃:“阿友,你彬哥买给你吃的,别浪费,都吃了。”
林书友愣了一下,这么多的樱桃,自己全吃完了怕是尿尿都得变红色!
火车的速度已经渐渐起来了,也快要驶出站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奔跑过来,是小男孩。
他紧闭双唇,牟足了劲,在站台上奔跑,赶上窗户后,跳起,将手中的钱从窗户开口处丢了进来。
丢进来的钱里,有大团结,还有零有整。
小男孩停下脚步,弯腰,撑着膝盖,抬着头,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对谭文彬挥手告别。
谭文彬将钱收拾起来,放回自己钱包。
那个小男孩不是解顺安,那个小女孩也不是解顺清。
但或许,他们兄妹的故事,本可以有另一种展开,就比如刚才。
不,不会。
只要那三家继续觊觎将军的力量,认为解家从将军墓中一直得到好处,只要那三家继续想要吃绝户。
那对兄妹的故事,就不存在其它展开。
小远哥说过,人的感同身受很奇怪,需要满足很多条件。
谭文彬现在心底,倒是挺希望熊善夫妇,能把复仇做得更绝一点了。
火车驶出车站。
阴萌拿了颗樱桃送入口中:“还挺甜。”
旁边,林书友已经开始胡塞。
阴萌说道:“所以,要是解顺安真把那咒力引爆了,他妹妹,和她妹夫以及妹妹的两个孩子,肯定也会死。”
谭文彬点点头:“离得太近了,就算是现在,我们可能也没驶出天灾范围。”
“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妹妹来寻亲了吧?”
“应该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他会把妹妹一家提前送走,送得越远越好,就像当年他所做的一样。”
林书友:“我真吃不下了!”
……
火车到达金陵,众人回到学校。
小远哥还没苏醒,依旧在昏睡。
谭文彬没把小远哥带回寝室,而是直接背着他来到柳奶奶家。
他推开院门的同时,一楼的落地窗也同步被拉开。
阿璃站在窗边,看着谭文彬背上的少年。
谭文彬也不客气,在窗边脱去鞋子后,进了阿璃房间,都不用阿璃去拍自己的床,他就把小远哥放在了阿璃床上。
他相信,小远哥在这里的睡眠休息质量肯定要比在宿舍里要好。
离开阿璃房间后,谭文彬在一楼找了找,没能找到秦叔和刘姨,他就上了二楼。
老太太坐在二楼开间的藤椅上,双手交叉叠于胸口茶也不喝了,直接问道:
“小远伤得重不?”
“不重,小远哥是透支了,那个,刘姨呢?”
谭文彬记得上次在李大爷家出现这样的情况后,刘姨给小远哥煎了很久的药。
“瞎了么?”
“那还没有,但看不清楚东西了。”
“那问题不大,不用吃药,多睡一阵子就好。”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谭文彬凑过来,在旁边板凳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
柳玉梅说道:“他俩去取东西了,待会儿就回来。”
“什么东西还得俩人去取?”
“有些精细,不能磕着碰着,几件乐器。”
“哟,看来您最近兴致不错呀。”
“不是我是给阿璃玩的。”
“阿璃还会这个?”
“我亲手带大的亲孙女,琴棋书画,不都是基本的么?”
“得,以后我有孩子了,也抱来请您给掌掌眼?”
“你是属猴的么,给你根棍儿你就往上爬?”
“有枣没枣打三竿嘛,横竖不亏。”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树结枣?”
“这可不行,等以后吧,现在已经算犯了错误了,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