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171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