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