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