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喊的是菩萨,但不是朝着普渡真君,而是孙柏深。
猴子很清楚,当它受伤严重生命垂危时,谁更可能不惜一切地救自己。
莲花台上的孙柏深,只是睁着眼俯瞰下方,没有说话。
这场原本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决,最终还是被润生他们给拼赢了。
光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李追远就能想象出刚刚的战斗,到底得有多惨烈。
这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打上头的三人,都有些不适应。
林书友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头,竖瞳先消散,紧接着褪去的是眼里的血色。
谭文彬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厉啸,因为林书友先前和他一起战斗过,所以他并未对林书友动手,转而朝着“陌生”的少年,发动起了咒术。
林书友察觉到咒术的气息,惊愕地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谭文彬:“彬哥,那是小……”
李追远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掐印,等谭文彬的咒术释放出来时,李追远的咒术也一同放出,两股咒力碰撞到一起后,迅速消散于无形。
紧接着,李追远右手按压下红泥,顺势点在了谭文彬眉心,谭文彬身体一颤,原本干瘪到紧绷的身体,出现了些许松弛。
随即,李追远将自己双手按压在谭文彬双肩处,将自己的气息释放而出。
两个怨婴在感知到少年的气息后,空洞的双眸慢慢浮现出些许神采,然后就是不可抑制的畏惧感袭来。
正常状态下,他们俩敢和可怕的猴子拼命搏杀,却不敢在少年面前放肆,他们对这个“大哥哥”的敬畏,深入魂念。
李追远:“睡吧,和你们干爹一起睡吧。”
俩怨婴闭上了眼,各自搂着谭文彬的胳膊,昏迷了过去。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谭文彬的身体,坏消息是谭文彬现在的身体比鬼尸还要像鬼尸,好消息是,谭文彬的灵魂一直被这俩孩子精心呵护着,苏醒后,谭文彬依旧是谭文彬。
就是这身体的调养,会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谭文彬怕是不太愿意。
“哗啦……”
润生撕开了身上的猴子皮毛,站了起来,和谭文彬一样,杀红了眼的他身上还带着惯性,几乎本能地想要去攻击下一个目标,也是选择了战斗开始前就不在这里的李追远。
林书友马上一个侧身,挡在了小远哥身前。
李追远却伸手将林书友轻轻推开,站到前面,独面润生。
少年相信,任何时候,润生都不会伤害自己,哪怕是在暂时忘记了自个儿是谁时。
果然,润生在冲到少年面前时,停了下来。
随即身子一阵摇晃,然后双膝跪地,再继续前倾,栽倒下去。
润生身上的伤势,简直惨不忍睹,站在正常人类的角度,就算治好了也是一个废人,根本没有复原的可能。
但润生现在更像是一头死倒,人治疗不了的伤势,对死倒来说,并不是没办法。
需要找一个死倒煞气极为浓郁的地方,让润生先以死倒的身份去复原好伤势。
这个地方要求很高,十分难找,而且通常这种地方附近都有大凶之物,想进人家地盘吸收煞气,就得先解决掉它。
不过,对于李追远而言,这个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桃林下,不是现成的么,按村里承包合同,那片桃林还在自己名下。
李追远扒了一下润生的眼皮,发现润生眼睛里还是被一片浑白所覆盖。
润生就不像谭文彬,有俩干儿子拼命守护意识了,只能先等伤复原了,再想办法将润生的意识复苏回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他们……”
李追远:“问题很大,但都能解决。”
林书友舒了口气,既然小远哥说能解决,那就肯定没问题。
阴萌这时过来给他们包扎处理起伤口,阴萌的神色有些阴郁,下嘴唇全是血,是她自己咬破的。
先前润生三人与猴子近身搏杀鏖战时,她的毒完全没用武之地,想凑上去帮忙打架,可那种力量层次的对拼别说参与了,凑近一点她都可能会受到波及,不仅忙帮不上还可能变为累赘。
林书友被册封成了真君,润生和壮壮虽然当时模样看起来非常吓人,可也发挥出了比过去更强大的实力。
唯独她,成了被落下的一个。
以前她还需要焦虑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现在不用焦虑了……已成断崖式吊车尾的那个。
更可气的是,她就算是想转后勤,做的饭也没人敢吃。
这时候,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正迫切地冒出,那就是:小远哥什么时候决定重回丰都?
阴萌有种预感,只有去了丰都后,自己才能找寻到变强的契机。
她现在还真不怕回去先祖生气把自己直接埋进祖坟了,因为再有下次,她也想上去拼命。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着重看向他的眉心。
“当真君了?”
“嗯。”
林书友咧嘴一笑,他的伤其实也非常重,换做以往,早就跟着润生和谭文彬一起躺着了。
但成真君后,有童子一直在自己体内支撑,阿友倒是还能继续坚挺住。
李追远将目光向下移动,与阿友对视。
竖瞳轻闪出现了一下,又恢复如初,那是童子在向少年致意。
林书友习惯性挠挠头,发现指尖有些发粘,把手掌摊在面前一看,居然是后脑勺刚刚已经止血的伤口,被自己不小心又抓破了。
“没办法,小远哥,童子有祂的难处,我不当真君,祂就不方便下来。”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过,童子能赌到这种程度,也是超出了李追远的预料。
“小远哥,以后是不是庙里的人,就都不能起乩请童子了?”
“嗯,不过你爷爷和爸妈例外。”
“啊?”
“真君是靠血脉关系作为纽带起乩,也就是说你爷爷他们可以通过拜你为阴神大人实现起乩,从而借用你的力量。”
“居然还能这样。”
“嗯,血脉关系又不是只能往下看,往上翻翻也是一样的。”
李追远将目光落向那只猴子身上,少年刚刚故意让猴子满怀希望地往前爬了一段时间,给它希望,像是配菜下锅前的提前腌制。
现在,猴子已经爬上通往莲花台的楼梯了。
猴脸上浮现出温馨的笑容,应该正在经历孙柏深的第一段记忆,陪着孙柏深见客,期间得到允许端着一盘菜肴一个人去角落里坐着享用。
李追远伸手指向猴子,同时看向高处坐着的孙柏深。
孙柏深的双眸虽然睁着,却毫无情绪可言。
李追远:“把猴子拖过来。”
林书友走上前,将猴子提起。
脱离了记忆画面后,猴子吓得开始“吱吱吱”地叫起,并对着上方的孙柏深喊道:
“菩萨救我,菩萨救我!”
“先生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主人,求你饶我一命,再给我一次机会,主人!”
李追远知道,孙柏深能感知到这一切,但孙柏深没做任何反应。
他曾经很喜爱这只猴子,把它当孩子养,亲自养育教导,更是帮它以妖的身份,位列真君之位。
可换来的,却是猴子几次三番的背叛,而且是冲在第一线的那种。
林书友:“小远哥,该怎么处理它?”
李追远:“包里有锅有调料,做成猴脑羹吧。”
在李追远说出“猴脑羹”三个字时,孙柏深的眼皮,微颤了一下。
曾经,那位让他不要信这个猴子,也不要信菩萨。
结果,他用实践证明,那位的话得有多么正确。
林书友的口味还是挺传统的,平日里也不爱吃什么野味,这猴脑羹也实在是……
但很快,阿友的眼皮跳了跳。
童子的意思是,你觉得恶心吃不下,那祂来吃,这种级别的妖猴脑子,得多补啊。
“吃完记得漱口。”
林书友做了提醒,然后闭上眼,等再睁开眼后,果断将身体控制权交给了童子。
童子拿起锏,走到猴子身侧。
猴子:“不要杀我,我能跟着你们,能当奴仆,能帮你们开路冲锋,我能帮你们做很多很多事,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把我留下来……”
“砰!”
白鹤童子不多言语,只是奋力一锏砸落,猴子当场暴毙。
普渡真君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阿弥陀佛,你们也想像对待这猴头一样对待我么?不可能,痴心妄想!”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你们知道的!”
“哈哈哈,我不可能输,我没理由输,我不能丢祂的脸,绝对不能!”
普渡真君像是得了癔症,祂已经不奢望得到什么回应,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孙柏深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你为何而来?”
李追远回答道:“为正道而来。”
接下来,孙柏深不再发声,只有普渡真君不停地在自说自话,且伴随着业火继续焚烧,祂逐渐变得癫狂。
然后,祂忽然安静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要死一起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我知道你们都晓得我是谁,
但我还是要堂堂正正地再告诉你一次,
我是地藏王菩萨!”
普渡真君双手所持的讨罪檄文燃烧了起来,化作血色的火焰。
位于庙内建筑群中间的那尊佛首,此刻不再流出鲜血,巨大的佛首开始转身,面朝最深处方向。
庙宇外,大海中,无头佛像也在缓缓转身,“看”向这里。
普渡真君:“要死一起死,我要带着你们一起陪葬,哈哈哈!”
祂不再遮掩,而是主动去吸引菩萨的注意,让菩萨的目光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