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拥有朴素信念的人,如果他是你这边的,那你可以绝对放心地将自己后背交给他,这也是赵毅一直以来都对林书友情有独钟的原因。
可若是站在他对面,那你就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可以随时把自己命豁出去,哪怕只求一个与你同归于尽,甚至只是为了咬下你一层皮。
白鹤真君声音森寒,带有最终审判者的意味,开口道:
“做选择,要么我与你一同湮灭,要么你被我打崩!”
湮灭就是拉着你一同结束,被抹去存在于这世间的痕迹,打崩则意味着近甲子努力付诸东流,却仍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损将军:“叛徒,休要猖狂,我与你不死不休!”
豪气的宣言下,是三叉枪不顾一切地上抬后完全放开中门防御的主动攻击,以一种大无畏的姿态,寻求被打崩。
损将军,选择了后者。
一是因为形势比人强,二是因作为前同僚,就算曾有再大的矛盾,事关生死,损将军还是相信白鹤会信守承诺。
再者,增损二将曾和供桌后的那位少年有过接触,就算过程不愉快,却也领略过少年的手段,祂们二人现在那丑不拉几的小雕像现在还摆在南通捞尸李的祭台上。
怎么着,也属于有那么半段香火缘。
最重要的是,白鹤愿意拼命,是因为白鹤好处拿得够多,套用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倒也能理解。
至于祂们。
一个月才拿多少点功德,玩什么命啊!
上一个时代的真君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却绝对不缺战斗意志,哪怕各为其主作为叛徒都敢舍得拼杀至死。
这一代的官将首名义上与菩萨是从属关系,可因为菩萨拿大头,官将首拿小头,见面磕头归磕头,可实质上不过是被压榨下的小分包商。
白鹤真君明白了损将军的意思,接下来,快速与损将军战斗,对方不顾防御的打法,立刻被白鹤真君抓住机会,金锏不再受阻挡,连续狠狠地直击损将军神体。
龟裂越来越多,最后一击砸在损将军头顶,神体直接炸裂,只余一团光影想要离开。
白鹤真君遵守诺言,先是将过渡过去的神火收回,然后无视了对方的逃脱,没有下死手。
细究之下,真君发现应该是燃烧过损将军神体的原因,就像是被额外多添了一把柴火,一定程度上延长了自个儿的燃烧时间。
真君转身,看向身后。
李追远也在此时放下遮蔽住右眼的手掌,头顶那一只只眼睛重新变回灯笼,解除了对两位增将军的压制。
赵毅那种快被榨干的神情得以恢复,可事实上,恢复的仅仅是神情。
因为推演的消耗并未降低多少,他也终于知道姓李的在偷偷做什么了,痛苦之余,一股敬佩感也油然而生。
白鹤真君一个俯冲,双臂平举,刚刚站起身的两位增将军被两把金锏扫到,掀翻在地,而白鹤真君并未起身,继续以这种方式压在祂们身上。
有了成功的例子,复刻起来就是快。
身上的火焰再次通过金锏过渡到两位增将军身上去,一模一样的威胁自口中发出:
“做选择,要么你们与我一同湮灭,要么被我打崩!”
两位增将军齐声咆哮:
“我宁愿与你这叛逆同归于尽!”
一样的选择题,增将军做起来比损将军还要更简单,因为祂能看见损将军的确是被放了一手。
当即,两位增将军放弃防御,开始凶猛反击。
连续重锏轰砸之下,增将军的身体不断破裂,到最后也是集体崩散。
收回火焰,无视对方光影遁走。
真君自我内视,虽然依旧消耗远大于补充,可仍是比预估得要久。
不敢耽搁,白鹤真君主动朝着鬼街下面冲去。
作为阵头的增损二将已被解决,码头上,后续官将首已经出现,都是一群令人“怀念”的熟悉老面孔。
官将首们刚刚登岸,有的铁链还拿在手里,未曾绑扣在身上,就瞧见一团光火自上方朝着祂们疾驰而下。
白鹤真君高举双锏,嘴角无限延伸,露出恣意张狂的笑容:
“曾经的同僚们啊,我,白鹤,回来了!”
码头上,当即乱成一锅粥,正常状态下,增损二将是官将首最强大的二人,眼下祂们不在了,那如今的白鹤真君,真有种狼入羊群的意思。
双锏所至之处,一片鬼哭神嚎,过往的同僚情谊与相处恩情,都在锏里,与诸君共饮!
“嘶……嘶……”
上方,更多的灯笼化作眼睛,朝着码头下方凝视。
白鹤真君能打得这么开心,也是因为鬼街对祂的支持提升了,顺带对那些官将首的压制翻倍。
赵毅痛得不停吸冷气,却也没有像之前那般“哦哦哦”起来。
因为他晓得,姓李的是在给阿友搭台子,让他能在陨落前尽可能地开心。
涉及到阿友,赵毅也是从不吝啬的。
终于,码头处一片狼藉。
白鹤真君浑身是伤,站在那里,单锏撑地维持身形不倒,另一把锏举起,不断朝向周围还残留着的官将首。
凡是打崩神体的,祂都没下死手,祂就是要让祂们永远记住这一天,高高在上的阴神大人,是如何被揍得抱头鼠窜!
乳白色的神火,不断暗淡下去。
林书友在心里道:“小远哥,我不行了。”
李追远:“嗯,那你就去死吧。”
林书友:“知道,明白!”
坚毅的竖瞳涣散,身上的火焰熄灭,林书友闭上了眼,生机彻底清空。
但立在那里的他,却让剩余还保留着神体的官将首们,一时不敢越过。
“姓李的,到我了。”
李追远点了点头。
赵毅收回放在少年脑袋上的手,绕过供桌,向前走去,越走脚步越虚浮。
他已习惯把脑子借给姓李的用了,可刚刚那段时间,是姓李的使用最狠的一次,自个儿实质上已被榨干。
“咕嘟……咕嘟……咕嘟……”
码头边缘的水域里,翻出一个个巨大气泡,一双黑漆漆的鼻孔,缓缓浮现。
赵毅停下脚步,双臂颓然垂落,对后方的谭文彬有气无力地喊道:
“壮壮,你带相机了吧?”
谭文彬:“带了。”
“待会儿记得帮我拍张照。”
“这里的东西,用相机拍不出来。”
“那就用你的眼睛记录。”
“没问题。”
赵毅:“姓李的,你但凡早点告诉我是这个流程,你信不信,我都不会来。”
李追远:“你还是会来的。”
赵毅:“这么笃定?”
李追远:“赌不起的人,往往同样放不下。”
赵毅:“好了,不要再说了。”
赵少爷身子一晃,跪倒在地。
他没去责怪明知道下一个要轮到自己上去,姓李的还把他给榨干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根符针。
封禁符、破煞符,针还是特制的,不仅是特殊材料,还雕刻了阵法纹路。
赵毅能拿到这两张符并不意外,一起走江这么多次也这么久了,他甚至都不用偷,顺手捡两张丢出去却没激发出效果的就可以。
毕竟,这符在江湖上很珍贵不假,但对于掌握了批量生产技术的李追远等人来说,使用时可以做到量大管饱。
不过,从这一点上就足可见,赵毅对这边学习之深入,研究之透彻。
扯开胸口衣服,生死门缝旋转速度已降到一个极低值,赵毅深吸一口气,开始逆转生死门缝。
强烈的死气顷刻间侵袭全身,赵毅仰起头,没发出惨叫,身体上的痛苦感他早就钝化,也就只有姓李的能给他精神上的折磨。
两根符针刺入,死气停滞片刻后,变得更加疯狂。
赵毅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道新的裂缝,每一道裂缝开启后,都有血肉在蠕动,乍一看,像是全身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站起身,扭了扭脖子,赵毅问道:
“姓李的,咋样?”
“恶心。”
“新悟出的一招,可惜,和阿友那种能反复使用不同,我这招用了,就必死无疑。”
生死门缝逆转,等于直奔死门,没了退路。
李追远:“鸡肋。”
赵毅闻言,身上所有眼睛集体对李追远翻起白眼。
确实是鸡肋,林书友用符针是为了刺激自己潜能,赵毅用这一手段,实力并未提升,只是靠吸取周围死气额外获得一段新的短暂续航。
正常交手时,这招根本用不上,除非打算用它去恶心死自己对手。
可是,谁叫赵毅被榨干了呢?
他也不想就这么爬上去死掉,怎么着也得走着去死吧,要不然照片拍出来不好看。
迈步前进,走着走着,赵毅感知到了疑惑,鬼街上本就浓郁的死气,正在主动向他体内聚集。
这让他很难受,却又很欣慰,继续前进,头也不回,但仍举起手摆了摆,算是感谢姓李的给自己的一份体面。
码头上剩余的官将首们正准备上街,然后,刚刚经历过火球来袭的祂们,看见了一团更为庞大的阴球。
先前白鹤真君好歹还有招式可言,赵毅就简单干脆多了,砸下去后,立刻将生死门缝的逆转提升到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速率。
“轰!”
一声炸响,死气宣泄。
炸不死这帮官将首也能恶心死祂们,恶心不死也能污染到祂们。
后者对祂们而言,比死更难以接受。
许是受先前白鹤真君手下留情的先入为主,不少阴神在发现自己神体被死气侵袭后,果断选择崩散,妄图保留一份纯粹的光影离开。
可赵毅不是林书友,他与这些阴神们之间可没有什么同事香火情,那些企图逃跑的,他一个都没放过。
来吧,给老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