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头水泥巨人接连冲出,却都未能撞击到他,哪怕是接下来,多头巨人集体冲出,李追远的身形依旧可以处于安全的死角。
直到,一头巨人肩上,坐着那个女人。
在这头巨人依旧擦着少年身边过去时,女人俯冲而下,朝着李追远扑来。
李追远抬脚,朝着地上轻轻一跺。
先前布置好的阵法被开启,那头巨人的一只脚被禁锢住,身躯旋转,拳头砸向了正在坠落的女人。
“砰!”
这一拳,打得结结实实。
女人身形倒飞出去,落入灰雾之中。
李追远摊开右手,血雾弥漫。
身边巨人的眼眸位置,出现了淡淡红色。
它们不再继续向少年冲锋,而是全部涌入灰雾,开始践踏。
红色的身影,在灰雾里不断闪烁,她的闪躲,就不似少年先前那般从容。
不过,李追远也没有趁势追击,因为自己身后的灰雾正在变化出颜色,无数黑色的蛾子飞了出来。
李追远站着没动,任凭黑蛾们将自己围绕覆盖。
心神之阵,可动人情绪,致人疯狂与迷失。
女人的一张脸浮现,这张脸很大,反射着一种特殊光泽,她张开嘴,对着少年位置不断呼气,那些黑色的飞蛾,就是从她嘴里飞出来的。
意识深处。
本体所挖好的鱼塘里,新的饲料不断落下,引得鱼儿们疯抢。
阵法师博弈,每一招都极为宝贵,可以效果不及预期,可以被拆招,但你不能出一手无用招,一旦出了,就等于自己敞开了胸膛。
忽然间,黑蛾们翅膀开始剧烈抖动,发出整体凄厉之音。
大片大片的黑蛾落下,露出了原本被包裹着的少年身形。
李追远左手指尖按压过红泥,于右小臂处画咒,咒成,左手指尖下滑至右手掌心,右手食指与中指合并,直指前方那张巨大的女人脸:
“震、慑、摧、崩!”
刹那间,周身黑蛾全部散开,化作黑色的血水落地。
女人那张如陶瓷般晶莹的大脸先是扭曲,随即出现大面积裂纹,发出惨烈哀嚎:
“啊!!!!!”
她想要逃避,重归于灰雾之中,但伴随着少年向前一步,一条条燃烧着业火的锁链自下方窜出,将这张大脸捆缚。
短暂的僵持过后,大脸崩溃,灰雾消散,先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逝去无痕。
不过,以少年为圆心,周围一大块区域的水泥块化作了粉尘,那些钢筋也全部锈蚀成屑,地面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平整。
女人单膝跪在那里,双手十指撑起,仰着头,十分痛苦挣扎。
其脸上,更是布满龟裂,像是被敲裂的瓷器表面。
相较于身上的痛苦,其内心的憋屈更甚数倍。
如果那少年与其好好对弈,那输赢都算轰轰烈烈,可事实是,那少年自一开始就主动将自己落于被动,放任她的施为。
而后,再在她的布置中,寻求她的漏洞,进行反击。
这种感觉,像是老师在面对自己的学生。
李追远走向女人。
女人仍然单膝跪在那里,身体处于痉挛状态,无法起身。
可饶是如此,伴随着其体内传来的剧烈摩擦声,一道道阵势不断成型,阵法效果不断激发。
很新奇的感觉,她这完全是将阵法当作术法在使用。
李追远右手轻轻一甩,血雾弥漫的同时,一杆陶瓷色的阵旗出现在他手中。
阵旗小幅度晃动,本该作用在他身上的阵法效果被一个个推开,甚至都未能阻滞少年前进的步伐。
在看见那血瓷色时,女人瞳孔一震,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血海瓷……”
李追远点点头,他终于知道自己掌心里那块小瓷片的名字,还真与自己曾看见的那个幻境,很是贴合。
少年走到了女人面前,右手攥住阵旗。
“啪!”
阵旗碎裂。
一同碎裂的,还有女人体内仍在不断蠕动成型的所有阵法。
女人全身一阵抽搐,嘴巴张大,胸口不断起伏,带来一阵又一阵瓷器碎裂之声。
“你是赵毅?”
女人在问完这个问题后,目光一黯,显然是自己将这个猜测给否决了。
赵家当代有位天才正在走江,更是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威名。
他们在评估这一浪制定计划时,也考虑过万一赵毅回来后的影响。
如果真是赵毅,那他确实能给自己团队带来极大麻烦,更别说这赵家还是人家的主场。
可问题是,年龄对不上。
先前交手时,彼此可以感应对方气机,现在距离拉近,血肉化瓷的她反而对新鲜血肉更为敏感。
她能确定,眼前的少年并未易容,所呈现出的,就是他的真实年龄。
那就不是赵毅。
是一个……比赵毅更可怕的存在。
女人内心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后怕,小小年纪就已如此恐怖,倘若等其成年后走江,好风助力其成长,那这条江面上,有几人还能压制住他?
“你不是赵家人?”
这问的是一句废话。
这种天赋的少年,不管放在哪一家,都会被当全族宝贝供着,哪可能被那赵二爷带着走来走去?
他就算是外室生的,不,就算他没有一点赵家血缘,只要名义上愿意入赵家,也会被赵家诚恳对待,赵家的那些长老们,怕是会特意发一条铁链,让他没事儿做时就牵着赵二爷遛遛解闷儿。
李追远:“我不姓赵。”
少年知道她铺垫的是什么。
“九江赵恶性外溢,为天地不容,今我秉持正道之志,清九江赵氏以肃人间清明,你若阻拦,必遭天谴!”
走江者身上因果很重,同走一浪时,哪怕彼此心里都想着坑死对方,可明面上也不能随心所欲。
上次在丽江,江水推出了碎玉,以此为契机,手持碎玉者被视为邪祟,人人可诛杀,那是特意开的“官方口子”。
女人不知道李追远也在江上,要是知道的话,她说这句话时,底气会更足。
李追远开口回应:
“你要杀我。”
“你可知你保护的是什么人!”
“你要杀我。”
“你可知为虎作伥的下场是如何?”
“你要杀我。”
“你仍有大好年华,当明晰本心,以匡扶正道为己任,日后点灯行走江湖时,方能得天地庇护,不辜负这资质天赋。”
“你要杀我。”
女人眼睛里流转出血色,她终于明白了过来,以一种极为压抑的声音问道:
“你故意的?”
一个阵法大师,哪怕在动手之前,也在刻意地装那个惶恐不安的私生子。
转变,就发生在自己对他出手时。
她当时一门心思都放在二楼那里正欲与女尸行不轨之事的赵二爷身上。
对这莽莽撞撞向自己走来的孩子,本着一种反正是赵家的杂种,杀了也就杀了的心态。
天道这一浪,让他们去掘九江赵的根,那每一个姓赵的人,在他们眼里,杀一个就是一份功德,至于外室子……蚊子腿也是肉。
李追远很是平静道: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选的。”
少年在等待女人同伴的动作,可目前为止,她的同伴们仍没有现身。
天上的风筝还在盘旋,远处建筑里的那位还在隐藏,外围风暴里的也没奔跑而出。
这说明,女人预判了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概率会受到女人的反制。
可这事,他还必须要去做。
不把这节奏拉出来,接下来也无法发展,自己的目的更无法达成。
少年右手掌心鲜血凝成阵法纹路,对着女人的额头拍了下去。
“啪!”
掌心与女人额头贴在了一起,随后上移。
李追远要将女人体内的血海瓷,给抽出来。
女人双眸向上翻动,露出白眼,喉咙里发出破损的哀嚎,身体不自觉跟着上移。
“咔咔咔咔!”
猛然间,女人的四肢转动,留仙裙下的双手回缩,变成了脚,而脚面从裙底再次探出时,化作了手。
她的“双手”,抓住了少年的脚踝。
这已经是她,在身体被反噬之力压制之下,所能进行地最大程度操作。
紧接着,女人脑袋如玻璃球般翻转,少年只觉手中一阵滑腻,原本掌心所贴的额头,变成了女人的嘴。
嘴巴两侧裂开,牙齿全部脱落,却并未落入喉中,而是全部打在了舌头上,在舌头两侧形成了新的锋锐獠牙。
最后,舌头探出,拉出了一个正常人根本就无法企及的长度,缠绕住少年的手腕后,开始啃咬。
如若不是李追远以最快速度,在手掌上凝聚出业火进行阻挠,这舌头能继续顺着他手腕一路盘曲直上,缠绕住自己的脖子对自己脑袋进行撕咬。
鲜血,不断地从李追远手掌滴落,在地上聚成一滩。
看着自己被咬住受伤的手腕,少年目光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