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羲收回目光,淡然地笑了笑:“熬夜一晚上,怎么不去休息?”
“摄入大量能量饮料后身体有长时间的兴奋期,预计四小时后消散。”
除月一板一眼回答:“再此期间身体机能无法进入休息状态,于是我把工作计划表里的内容提前。”
“工作计划?”
“通过红紫外线消除细菌,促进血液循环,维持身体健康状态。”
不就是晒太阳。
付羲无语,除月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非工作时间外她会使用别墅的健身房、游泳池乃至厨房。
她没有展现出‘星神宿体’的特别之处,也没有心思狡黠的特别小动作。
或者说身上有种随遇而安的特质,显得慵懒而随性。
比起蒂露,她显得更不把自己当外人。
付羲看她躺到阳台正迎晨曦的躺椅上,两条修长的双腿交错搭在一起,衬衫鼓囊,富有而慷慨。
“你以前也有这样的习惯?”
“没有,我会根据环境调整工作计划。”
除月舒服地眯起眼,玫瑰城的下城区可没有那么完美的阳光,杀菌基本靠紫外线灯。
“你没有想过调查自己的出身?”付羲转移了话题,随口聊到。
除月是丁伶从垃圾场捡回来,并且没有之前记忆。
“调查出结果,然后呢?”除月平淡反问一句。
很显然,表面平淡不在乎的除月也对自己的曾经好奇调查过。
“你在逃避。”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除月理所应当回答:“总要向前看,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我叫除月,丁伶捡到我之后我才真正活着,过去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不知是真正看开了,还是内心深处害怕得知真相会受伤,总之她放弃继续追寻。
“哪怕身份很神秘,或者有某种天生的重大责任或者使命。”
付羲随口说道。
除月抬起头:“老板伱是个宿命论者?”
付羲摇头:“不是。我是科学论者。”
科学论,就是只相信科学研究能解释的一切,科学当前无法解释的内容,是人类科技水平尚未达到一定高度。
毫无逻辑、毫无预兆的重生穿越,他打心底里有着怀疑。
除非某天能用科学解释这种现象的逻辑和本质。
除月凝视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站起来:
“我没有身份信息,失忆更像是被人为删除记忆,出现在垃圾场很可能是被人丢弃。根据科学导论分析,‘我’无非是某个实验室的克隆实验体,或者被人豢养控制的活玩偶。”
“从通用流行的道德观来看,可以用悲惨、凄苦、不幸来形容,老板你在可怜我么?”
付羲脸皮一抽,生怕接下来冒出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这种玛丽苏剧场女主台词。
他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除月怎么把思维跳到可怜上。
见付羲不说话,除月想了想又转变思路,继续说道:
“我没有身份信息,对老板你来说是隐患,你是在担心因为我的过去身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那么调查我的过去,的确是有价值的事情。”
她站起来:“如果对我有疑虑,我可以配合进行任何级别的检查。”
不,不必。
全身检查在白塔空间站之后,你还在昏迷时就已经做过。
“不,你多想了。不必做检查,你安心工作就好。”他回应道。
“我还是处女。”
除月忽然补充道。
付羲满头黑线,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人吗?
感觉这天没法再继续往下聊,付羲转身走进别墅中,最后只留下一句。
“嗯,我知道了。”
除月听他古井无波的回答,疑惑低下头,眼珠转了转。
他此前把虚拟游戏机给我,让我学习游戏里面的技巧,难道不是想要释放繁衍欲望么?
明明游戏里的角色,说的就是这句台词。
“记录:单纯的模仿并不能得到效果,还需要考虑目标心理状况与时机,最终评估学习不合格。”
除月在平板电脑的备忘录写下这句话,然后重新躺到躺椅上,小声自言自语感叹。
“繁衍技巧,真是深奥。”
世界那么多知识,要是都和编程一样简单该多好。
……
玫瑰城是一个庞大的现代化都市圈。
最狭义的玫瑰城指[花冠]、[花蕊]这些最繁华热闹的街区,也就是市民口中俗称的上城区;而广义的玫瑰城却不知是下城区,还包括容纳在玫瑰城都市圈之外,比下城区更破败窒息的卫星城。
玫瑰城一共有三个卫星城,分别叫‘发展’、‘未来’和‘幸运’。不过当地人起了更恰当的名字[腐土]、[根茎]和[锈叶]。
“这几片区都是传统的重工业区,工业污染和化学污染弄坏了土壤和水源,所以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样子。再往前走还能看见城市建设委员会喷得绿漆,说是改善一片荒芜的现状,增添绿色。”
陆赧笙和阎央坐在扇宝的小铲车上,一路向北驶向卫星城[锈叶]。
玫瑰城公立第三医院,也就是第三精神病院就在卫星城的土地上。
一路走来与她们并行的只有重型货运卡车和车轮卷起的漫天灰尘,道路两侧是废弃许久的低矮平房,墙砖用涂鸦喷绘‘这是我们的家园!把土地还给我们’的抗议语,如今被灰尘遮蔽已经看不真切。
再往前走驶出沙尘暴似的高速公路,入眼看见一抹突兀的绿。
成片大地被染成翠绿色,连同房屋与工人的工作服都是同样颜色。
“[锈叶]到了,不过这里都是工厂,精神病院还在更远的位置。”
全程差不多只有扇宝一个人说话。
因为她戴了摩托头盔可以挡住风沙,陆赧笙和阎央都用外套裹住脑袋双唇紧闭,防止吃一嘴的灰。
好在扇宝见到救命恩人后很健谈,一路叽叽喳喳也不让人觉得无聊。
“[锈叶]的工厂生产了玫瑰城绝大部分的低端消费品,营养剂、纤维布料、基础机械零件、化学溶剂、医疗器材……顶天的巨企们看不上这些生意,都是有点钱的帮派或者外地商人来开工厂,雇员就从周边的村镇的村民。”
“现在工厂已经扩张很远,原本的村镇都已经变成厂区,他们管咱们叫街狗,我们管他们叫厂狗,大家谁看谁也不对付,很少往来。”
陆赧笙听着扇宝的话,努力眯起眼睛朝外望去。
绿色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工业厂房,没有那么现代化,开工厂的商人和帮派为了节约成本还在大规模使用人力。
脚戴电子镣铐如囚徒的工人们来来往往连成一条线,就像蚂蚁窝的工蚁。
这么描述可能不太准确,工蚁的工作没那么累,蚁窝的阶级也没有这里那么森严。
最低级的的工人只干苦力活,稍微高级一点的是巡查或流水线工人,再往上是领班、监工和司机这些“收入高、不累人”的工作。
工人们大都没有义体,就连科技产品都很少见,就像倒退回工业时代的地球。
工厂主把宿舍楼、食堂、游乐室修到厂区里,不让工人接触外界、用电影或话剧传播精心拟造的价值观。
人人都在工厂里,内卷竞争勾心斗角想要成为更高级的工种,没有人告诉他们外面是怎样,跳出工厂是否会更轻松。
更可笑的是,工厂主或帮派在玫瑰城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他们在玫瑰城受到剥削,就在玫瑰城外的卫星城里加倍剥削回来。
“街狗自诩比厂狗有血性,通常看不起厂狗;厂狗又觉得街狗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浪汉,比他们还差一截。”
阎央将嘴都蒙到陆赧笙耳边才勉为其难开口说:
“大家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被套上一层身份标签后就内部自行分化,再也团结不起来。”
陆赧笙微微点头。
她明白阎央说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理想的先让下城区变得更好,紧接让玫瑰城变得更好,最终迈向全世界。
阎央告诉她,此前她认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陆赧笙理想面临的问题远比她想的还要多还要大。
此时小铲车离工厂厂区远了点。
远离玫瑰城方向后,路上的重型货运卡车少了点,飞尘也减弱能看清道路。
她们终于告别连嘴都张不开的窘境。
陆赧笙望向远处已经出现轮廓的建筑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玫瑰城第三精神病院。
……
第133章 玫瑰城第三精神病院
“玫瑰城第三精神病院怎么会建在这里?”
走出[锈叶]的连片工厂厂区,在往外就是人迹罕至的乡村野外,第三精神病院现代化的围栏网与建筑楼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或者说,这个地区、周边,貌似并不需要一家精神病院。
“当然是防止里面的病人搞事。”
扇宝一脚油门,停在路边的一处废弃岗亭站台前:
“我听街上的大人吹过,当年智械战争征召过很多普通人,他们被改造成义体战斗后就被扔到战场上,回来后很多人都产生义体排异反应和战斗应激创伤综合征,随时可能化身赛博疯子搞屠杀。”
“他们算功臣,星际开拓联盟的老爷们也没拉下脸来把他们全部处理掉,于是就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修建疗养院,把他们丢进去‘疗养’,反正久而久之这里就被叫做玫瑰城第三精神病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版本的故事,与陆赧笙和阎央在老狗口中听过的不同。
扇宝朝两人挥挥手:
“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你们办完事给我打电话,我再来接你们!”
“谢谢。”
陆赧笙朝她诚心诚意说道。
扇宝拍拍胸脯:“小事一桩!我就先回去啦!拜拜!”
小铲车消失在道路的地平线上,只剩下陆赧笙和阎央两人。
“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阎央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