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裁修克尔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公司报表。
“请忍耐，大小姐。普通商务宴请而已，您已经很熟练。”
夜清欢放下手，不满敲打纯木手工餐桌上精美绝伦的线条。
“熟练不代表习惯，也不代表喜欢，再来多少次，还是会觉得无聊透顶。”
修克尔神情自若将在悬浮的虚幻光幕上将报表做最后批注，指纹确认工作命令后关掉个人终端，略微低头对准夜清欢。
“客人差不多也该到，那么接下来就交给大小姐您亲自把握，我先失礼告辞。”
说完后，修克尔不管夜清欢小女孩式的撒娇，迈步走向餐厅雕花的木质大门。
大门自外向内打开，修克尔停顿向稳步走来的客人点头问候，两人擦肩交错而过。
门扉关上，外人再也不能窥视其中发生的事情。
修克尔沉默片刻，在包厢不远处找了一个安静的包厢，喝着茶水耐心等待宴请结束。
……
付羲与夜氏银行的副总裁点头问候过后，望向商务包厢内的夜清欢。
今天她一副清水打扮，普通的职场女士西装上身，配上一条深紫色披肩，脸上妆容很淡，没有耳环之类的装饰，看起来还是病恹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模样。
站在付羲的角度，夜氏银行招待有些敷衍。
一对一商务宴请不只是谈生意，很多时候还兼有拉关系攀交情作用。
哪怕双方心怀鬼胎各有算计，面子上也要做足姿态——若今日东道主是米德加海业的艾伦，他必然会选一个更加私人且精致的场地，而不像夜氏这样随意找家商务餐厅。
当然，也可能是夜氏银行的习惯或策略，亦或者有其他考量。
现在是晚上接近八点。
正是上城区夜生活最热闹的时间点。
普通的个人娱乐内容提供者们会抢在这个时间点发布自己精心准备的最新内容，争抢网络平台少得可怜的免费推荐位。
而有规模的制作方则会占据内容推流最好的位置，精确大数据划分用户后，将娱乐内容推送给最合适最匹配的的人。
夜清欢作为夜氏总裁，自然也是没有任何义体的‘素人’。
因此桌面上放着一台手持终端，终端投影还残留尚未关闭的影像。
付羲瞟一眼，发现是寰球传媒旗下某个不知名小记者制作的综艺节目，节目采用的封面大图赫然是雨中被浸湿但目光坚毅的陆赧笙。
他挑眉，随后假意随和平顺寒暄道：
“夜总裁，久仰大名，很荣幸今天见到你。”
夜清欢没有站起迎接，也没有热情洋溢，反而很平常地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坐。”
客随主便，付羲坐下。
梨花黄木的圆桌很宽敞，两人距离还有五六米米远，坐定后付羲主动挑起话题。
“没想到夜总裁还关心下城区新闻。”
夜清欢抬眼，按掉桌面上个人终端的投影，用清冷声音说：
“陆赧笙是我中学时的同学，看到她现在在下城区，有些意外罢了。”
付羲一愣。
陆赧笙中学时的同学？
岂不是说也是他同学了？
仿佛看出付羲想法，夜清欢抬眼简单看他一眼，然后解答：
“我在玫瑰城高级联合中学只待过两个月，之后就随夜氏变动搬至自由城，你当时是班级人群中心，不记得一个小透明很正常。”
那确实。
中学正是他最败家纨绔的时候，付羲所剩不多的记忆中，只有银趴后仰望星空思考宇宙浩瀚的空虚感还历历在目。
“想不到我与夜总裁还是同学，也算难得缘分。”
付羲神色如常道。
“缘分么……”
夜清欢低声呢喃，随即抬起头身体前倾。
淡雅脸庞完全从青丝遮挡中显露出来，精致而素洁。
她身上终于升起属于星际巨企总裁的压迫气质，声音多了一分寒冷的淡漠。
“客套就免掉吧，不如接下来就直入正题。”
付羲顺从点头，抬手比个请的手势。
“夜总裁亲自邀约我至此，想必在灵光天能源事务上有所指教。”
“指教谈不上。”
夜清欢在桌下看不见的地方翘起腿，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话术开始释放烟雾弹。
“付少爷想必也知道，夜氏银行与灵光天能源产业布局和主攻方向都不一样，夜氏银行对灵光天能源的股份或技术并非一定势在必得。”
“叫我付羲就好。”
付羲随口道：“夜总裁一口一个少爷，未免把付某捧太高。”
夜清欢听见他轻佻的语调，仿佛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拳头忽然捏紧。
很快，她又松弛开，继续向下说：
“接下来的话我同样会对米德加海业和艾莉薇制造说。”
“夜氏介入灵光天能源内部事务，只因为早年灵光天能源未发迹前有过投资，至今仍占有一定比例股份。你们几家有意入主灵光天能源，所以只要开价够高，夜氏可以出让手中持有的股份。”
付羲笑了，满桌菜肴双方都没动过。
“夜总裁这是准备货比三家坐地起价？”
“差不多。”
夜清欢并未否认，清冷声音飘荡在餐厅包厢中。
“夜氏要灵光天能源在SOL-Ⅲ星系中的星系级通讯卫星网，这是基础条件。除此之外，接受技术、产业、资金各种形式的开价方式，综合汇算后，我方会选择合适的商业伙伴。”
付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夜氏开出的条件很常规。
星系级通讯卫星网不算灵光天能源核心技术，但算核心资产。
星际巨企中拔尖的一部分会在星系中建立卫星网络，意图降低星际空间网络的通讯延迟。
这些卫星主要运用于军事领域，
单个行星系在宇宙中只是很小的尺度，但其辽阔程度也绝非人脑能想象。
以太阳系举例，太阳发出的光辐射要到达太阳系边界，至少也需要四个多小时时间，更何况星系半径比太阳系更大的Sol-Ⅲ。
常规通讯手段，不可能快过光速。
如此高延迟在星系级战役中是致命的。
遍布星系各处的量子卫星，采用双缝干涉技术，能绕过空间与距离限制，将通讯延迟压缩在几秒内，属于军事战略资源。
米德加海业与重生军用都有已经成熟的星系级通讯卫星网，对灵光天能源这一份渴求并不强烈；艾莉薇制造虽然对卫星网有需求，但显然也不是涉及他们的核心诉求。
夜氏银行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敢开出条件。
——他们毕竟是金融类巨企，实体产业不像重生军用类似的制造业巨企那么完善。
“夜总裁的条件，我已经了解，不过当下我无法给伱答复，相信夜女士也想听听另外两家的价码不是么？”
付羲笑，用最中规中矩的客套话敷衍过去。
重生军用是否接受条件另说，夜清欢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不确定，现在要给答复太早。
大家慢慢谈嘛，最终决定成败的，在于接下来博弈中，手上能抓住多少牌。
决胜点在场外，而非谈判桌。
说完之后，双方沉默片刻。
夜清欢再度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仿佛体力不支，随时都会病倒。
“付少爷已经了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
“夜总裁倒是坦诚。”
正事讲完，两人总算开始吃饭，饭局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付羲也有心思观察其他东西，比如这间商务餐厅的厨师居然是机器人。
每道菜品都经过严格的材料配比与火候掌控，又分毫不差端上桌来，看起来精致，味道也不差。
但付羲认为这样的料理是没有灵魂的。
“说起来夜氏银行还要谢谢重生军用。”
“哦？夜总裁有何说法？”
“一年前蔚蓝星互联网上出现‘苦艾’病毒，已经严重影响互联网生态，若非重生军用及时找到病毒源头，投放反制手段将病毒消灭，夜氏银行的业务也难免受到影响。”
夜清欢似若无意说道，就像随便挑起个话题。
付羲收回思绪，随口答道：
“分内之事，星际企业是蔚蓝星产业链的顶梁柱，当然也要承担更多社会责任。”
病毒根本没被消灭，只是云计算机组‘苦艾’关闭后休眠了而已。
定时炸弹，重生军用只要想，随时可能重启。
“呵呵，是么？”
夜清欢只说了那么一句。
“游星科技在那次事件中倒台，夜氏银行也试图接手部分业务，可惜收获甚微。恰巧机遇使然，游星科技事件后，我才成为公司总裁。”
“夜总裁谦虚了。”
付羲呵呵一笑：“我倒听说，如今大名鼎鼎的‘绿洲视界’就是由你主导研发，如此跨时代的项目，你在集团内得到支持成为总裁也早已板上钉钉。”
“机缘巧合而已。”
夜清欢随口答道。
双方都在试探，也都在敷衍。
‘苦艾’病毒消失哪是什么社会责任，重生军用是最大收益者；‘绿洲视界’哪来机缘巧合，分明也蓄谋已久。
这么一谈，双方都知道诚意耗尽，在继续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付羲也不拖沓，直接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