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16节

床上人从棉被下露出个脑袋,额上冷汗大冒,面容苍白不见血色,不是那白莲圣女又是何人。

先前内斗,冯剑青暴起发难,竟是想要一人独占遗宝,双方本就厮杀的难分难解,险要关头此人反戈一击,那富家翁当场被杀,若不是有人之前假意反叛,见状突袭暗手,一群人都得交代了。

白莲圣女趴在床上,想起几个教众护法为助她脱身,舍命求死,棉被一捂,已哽咽啜泣了起来。

可哭了没两声,棉被就被揭开了。

看到这女人身上的伤势,陈拙眼底不由得有些异样,几人以他伤势最轻,倒不是他厉害,而是这女人以一敌三,悍勇绝伦,轮到他的时候,压力大减,本该抽身而退,但不知为何,还是转身跳进了战圈,最后把这女人给背了回来。

林黑儿为了吸引追兵,讨了他双刀,此去若无意外,定是回不来了。

好在冯剑青也被重伤,那恶猴更被他斩断一臂,处境必然也是极难。

陈拙心知局势尚未缓解,宫宝田心思灵透,先前差点动手,但凡回过味儿,势必还得来走上一遭,倘若不及时想出对策,这女人就是个天大的祸患。

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白莲圣女有些心灰意冷,“你把我交出去罢,我绝不恨你,神手门的事我也……”

“哪那么多废话,当初救你,是因为吾辈之人,以‘义’字为先。我师父几番刺杀西太后,每每皆能全身而退,全因京中豪侠施以援手。你一介女流,竟有胆倒反天罡,我岂能冷眼旁观,落了我师父的脸面。”

陈拙听的有些不耐,走到炕边在对方的默允下解开了棉衣。

“但如今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你。”

他说完陷入沉默,眼神却在生变。

这人之前以一敌三,虽说悍勇,但双拳难敌四手,伤势也是最重的。背后被那恶猴抓出一道抓伤,上腹还被那富家翁按了一记绵掌,加上被

那冯剑青一鞭抽中大腿,能活着都算老天开眼了。

被屋内寒气一激,白莲圣女身子一抖,语气一低,颤声道:“点灯吧……那掌伤是绵掌暗劲,这次是摸不出来的,若不及时化去劲力,不到天明,我肝肠出血,神仙难救。”

一句话说完,气息一泄,嘴角竟淌下一缕血色。

陈拙伸手攥了攥,剥开的棉衣早已被血水浸透,他心头一颤,哪还能犹豫,转身便点亮了油灯,只是灯色一亮,他眼神微变。

桌角不知何时放了两瓶伤药,皆为青瓷小瓶,红布塞口。

陈拙惊诧打开,一个是内服的老药丸,一个是敷外伤的伤药,不由呆住。

“谁搁的?程师伯?”

“不然你以为是谁,亏你还想瞒过程老的眼睛,那可是武道宗师,活成精的人物,怎会不知你被窝里藏了人,点破不说破,可谓用心良苦,往后你别忘了好好孝敬一番。”

炕上的白莲圣女缓缓往炕头上挪了挪,感受着身下床褥散发的热乎气,她脖颈上渐渐漫上一层酡红,似是醉酒了一般,再一想自己适才说话的口吻,苍白的脸色莫名红了红。

“那老药丸用得着,应是‘八卦门’的秘药,你用温酒化开,待会我每含一口,吞咽入腹之际,你便运劲推揉掌伤,配合药力,事半功倍,届时只需化去淤血,便算好了一半。”

陈拙闻言就着炉里的余温,暖了半瓢子老酒,搁了颗老药丸,等药丸化开,原本琥珀色的老黄酒已变得暗红似血。

他瞧着床上掖着被子,偏过头,眼神闪躲的女人,“若说第一次咱们皆为江湖儿女,算机缘巧合,萍水相逢,但如今你我已是共过生死,同过患难,性命相交,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白莲圣女气息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回头瞧来,苍白的脸颊涌上一抹嫣红,四目相对,发颤的眼神逐渐归于平和,“那你可得记好了,我叫古玉!”

陈拙眼神轻动,扶起面前发烫的身子,将碗口送到对方嘴边。

等古玉含入一口药酒,陈拙遂将被子轻轻掀开,眼前顿见棉衣半敞,旖旎春色,和一件青色肚兜。

见那掌伤位于脐上,贴向右ru,从肚兜下露出一小截乌青掌痕,陈拙五官僵硬,呼出一口滚烫气息,转头抿了口药酒,往掌心一吐,两手一搓,手心顿时变得火热起来。

待到将人放平,他没去看对方的脸,伸手将肚兜上掀。

等看清掌痕不由得眼皮一跳。

这绵掌所落之处,掌印清晰分明,除却没有掌纹,五指齐全,从交手到回来,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已散着骇人青紫,边缘更是冒出一条条极为细密的青红血线,交织纵横,连半个右ru都被挂出了暗伤。

他目光下移,又瞧了瞧古玉右边的大腿,棉裤都被抽碎一截,里头的棉花寸寸而断,外露的

皮肉上却非鞭痕,而是以点击面,比这掌痕还吓人,像是结出张青紫色的大网。

随着对方咽喉蠕动,药酒入口,陈拙已将手按在了对方的胸腹上,可掌心下的皮肉竟由温转凉,俨然是元气大伤,气血大损。

陈拙深吞了口气,虎口一开,五指已飞快压着那掌痕推揉起来,药酒入口,气血急行,若不能及时化开淤血,可就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灯火莹然,无人说话,除了彼此含气、换气和吞酒的声音,便只剩下揉按推拿的脆声,以及皮肉摩挲的异响。

感受着掌下发凉的身子慢慢由凉转温,变得滚烫,陈拙长呼出口气,如火气息溅在面前人的胸腹上,瞬间激的对方连连颤栗。

直至半瓢子药酒快要见底,陈拙才见那青紫色的掌痕已快转为正常的血色。

“如何了?”

他问。

“好……好些了。”

古玉出了一身的大汗,含着气息,眼神似是泛起一层水汽。

陈拙垂着眼皮,轻声道:“姓冯的是大患,他如今身负重伤,我绝不能让他活着出京,不然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古玉缓了几口气,目光一转,也没了躲闪的心思,她望着陈拙那双机锋峻烈,孤漠冷厉的刀眼,“那你要小心,那厮练的是‘打神鞭’,发力好比劲雷,一鞭下去刚能碎石崩山,柔能阻人血气、动行僵直,再有那只大马猴相帮,京城里能制他的人不多。”

“呵,宫猴子不是想立功么?我就让他立功。”

陈拙又推揉了一会儿,见那掌痕终于变成正常血色,淡去不少,才将掀开的肚兜掩好,遮住了那抹皓白。

“腿呢?”

他又看了看那条绷直的大腿,鬼使神差的问。

古玉气息一颤,脸上刚刚潜下去的羞红又浮了上来,“把裤子剪开,再温半瓢老酒!”

……

院里,一颗光秃秃的老树底下,程庭华揣着两手,满脸肉痛,那可是他藏了六十年的老药丸啊,就这么给送出去了。

侧耳再听到屋里传出的阵阵响动,眼神古怪,老脸不禁一红。

“真他娘能折腾!”

第26章 禁足

“呼!”

雪犹未停,北风凛冽。

寂静长街忽见一道黑影点足而行,身轻如燕,好似踏雪飞逐,来势如箭。

身后呼喝四起,火把逼近,步步杀机。

“恶贼休走!”

却是神手门那些侥幸未死的弟子门人,个个紧追不舍。

而这些人身旁,尚有数十位清兵和大内高手同行。

却是好大的阵仗。

那刺客正手持双刀逃的飞快,只是剧烈起伏的胸膛却已如那漏了气的风箱般,上气难接下气。她身上不止有刀伤,还有掌伤,后背还有箭伤,渗出的血水,随她吞吐的气息,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力一股脑倒流进了棉衣里。

气息渐渐含不住,林黑儿蒙脸的黑巾上也开始溢出了一团血色,再听噗嗤一呛,面巾立被吐出的血箭冲出老远,露出一张略黑的面容,倔强、英气、狠辣、娇悍。

“可惜,起事在即,却要死于乱刀之下。”

她心中暗叹,气息已弱,连步伐也缓了下来,但望着已能瞧见的“八大胡同”,林黑儿娇小的身子好似又爆发出一股奇力,速度再提。

“哼,强弩之末,何不束手就擒!”

两个大内高手忽攀檐走壁,自一侧屋顶翻下,一人双臂一展,缩腿提腰,如苍鹰扑兔,探爪下拿,一人则是翻空一落,奋起一拳,直逼林黑儿后心。

看也不看,林黑儿提刀相迎,一刀翻转一背,挡那身后一拳,一刀连挑带刺,刀影吞吐收缩,直进直出,逼得那人收势变招。

“哇!”

后心忽痛,拳劲透刀而至,刺痛钻心。

林黑儿口中吐血,脚下已虚浮踉跄,若非先前在神手门与那姓冯的一番恶战,气力损耗过剧,这两个不入流的武夫压根难入她眼。

那鹰爪门人窥得时机,翻身腾空再提,当空荡出一截,鹰爪一扣,便已拿向林黑儿出刀右腕,另一手则是前三指一扣,擒其后颈。

抖腕振臂,林黑儿指尖一挑,手中刀忽如蝴蝶飘转,在手心被一股吸劲吸住,飞旋一转,刀光明灭间,那鹰爪门人已惨叫后退,左手只留光秃手腕,喷血如箭。

“好胆!”

另一人怒目圆瞪,趁机又出一拳,拳头一翻,敲在林黑儿提刀右肩。

痛哼声中,林黑儿已翻倒在地,滚出一截。

眼瞅大波清兵飞快逼近,林黑儿似认命般合了双眼,也不想再挣扎了。

“二打一,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不想那胡同里这时猝然窜出一人,黑布遮面,双脚凌空一划,人已跃到林黑儿身前,电光火石间抬脚一勾,将那大内高手挥出的右拳拦下,另一脚足尖点地如陀螺一转,卷起满地积雪,闪身已绕到两个大内高手身侧,双掌再一抬,在二人悚然中交手不过数招便快步拎着林黑儿夺路而逃。

追兵赶至,却见两位大内高手凝立雪中不动,待一瞧正面,

俱已毙气多时。

……

翌日。

天光斜斜透过窗户纸落入屋内。

“爷,今儿咋起的这么晚啊?我把饭端来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炕上棉被一掀,一道身影就像偷汉子的贼一样,浑然忘了自己只穿着件肚兜和一条被剪开的裤子,修长的大腿一紧一松,纤细的腰身一扭,人已似攀墙走壁的猫儿般窜上了房梁。

陈拙瞥了眼头顶的人,见其躲好了,才穿了衣服,开了门。

“气色怎得这么差?”梁朝云瞧他满脸疲态,不禁担忧地问了句,忙将饭菜搁到桌上,又仔细盯着陈拙瞧了瞧,然后秀眉一蹙,凑的更近了,鼻翼连连抽动,眼神逐渐疑惑起来,“好大一股子汗味儿,昨儿个晚上又练功了?左师兄不都说了别太激进,小心伤身子。”

陈拙嘴里含混的应了两声,话锋忽转,“师娘吃过没?师父又不在,她老人家一人待在镖局又不能出去走走,你记得多陪师娘说说话,不用管我。”

梁朝云一张小脸冻的发红,眼眸却亮,嘴里呵着白气笑道:“我晓得,师娘这些日子教了我不少东西……对了,左师兄呢?”

陈拙还想着赶紧把这丫头支走,一听这话,气息微微一顿,“左师兄没在镖局里?”

梁朝云道:“没啊,程师伯说昨晚上都没见到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拙眉头一皱,“行,我待会儿吃过饭出去找找,你也回屋守着师娘,这些天京城不太平,记得顾好自己。”

听到叮嘱,梁朝云笑弯了双眼点点头,转身回了前院。

“呼!”

见人走远,陈拙关上门不由得松了口气。

回头望去,一人又做贼似的从房梁窜下,眨眼钻进了棉被里。

“眼下四九成戒严,京城应是出不去了,你暂且藏在这儿,既然程师伯心里默许了你的存在,应当不会说什么,过些天恢复好了再说。”

古玉藏着身子,忽出言唤道:“陈拙,你过来!把那敷药也拿来!”

陈拙疑惑走近。

遂见古玉用棉被一裹自己,伸出手将他的棉衣往外一拽,露出了肩上的伤疤,皮肉焦卷,血肉模糊,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古玉一面往伤口上敷着伤药,一面极为认真地说,“那冯剑青非同小可,便是宫猴子遇上,若失先机,十有八九也是败多胜少,你若无把握,千万莫要冲动行事。”

说话间,随着她手上动作,腋下忽空,棉被却是溜了下来,一时风光大露。

古玉脸上一红,忙又将棉被掖好,才接着轻声道:“你我如今已生死相托,我也没什么矫情的,索性今夜给你留个念想。你若愿意,咱便给你个白莲教大护法的尊位,此令一出,南北武林、五湖四海、凡青、洪、白三家弟子皆闻令拜你,三教九流更得退避三舍。”

首节 上一节 16/218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