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86节

蟾鸣一起,一股劲力刷下,杨露禅、董海川的脸色立时淡若金纸、苍白无血。

其余人亦是如遭重击,纷纷被震出老远。

董海川气血未稳,踉跄中尚未站定便忽觉凶险,但见面前一道身影闪至,两眼淌下两行污血,面容狰狞骇人,双拳一运,竟如心脏般膨胀收缩,拳意滔天,朝他携风雷之声砸来。

匆忙间董海川起掌招架,可敌手拳势吞吐,双臂曲转如意,如翻天重锤,只咬牙硬接了十余招已翻身飞出,力疲而退,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匆忙间,忽见一对拳头横拦而至。

杨露禅脸色一沉,双拳直迎不避,径直撞上口中似吞风啸,长吸一声,两脚一沉,两股石破天惊的拳劲已是在旷野上炸响。

“砰!”

杨露禅两袖刹那寸寸飞灰,袍子呼的一鼓,须发尽是齐齐后荡,面上筋肉亦是在不受控制的游走扭颤,齿间见红,已受重创。

便在甘凤池运力斗劲的瞬间,一把乌金铁扇异峰突起,横袭而至,似一口利剑,重重点在了他心口旁,竟是点出一记红印。

“唔!”

闷哼出口,甘凤池嘴角再见血色,神情骤转癫狂,两腮收敛,张口忽吐长啸,竟声如狮吼,心肺鼓荡,筋骨齐鸣,融为一声,近处本就摇摇欲坠的几人无不是脸色一白。

他双拳一掀,杨露禅已呛血后撤而退。

刘郁白也是惊觉滔天杀机,眼泊一颤,面前已对上一双冒血的眼窝,一只拳头当空砸来,如锥如枪,点其心口,快的匪夷所思。

电光火石间,不由一独臂身影闪掠而出,竟是拦在刘郁白身前,以肉身硬接下这一拳。

其余几人见此情形,无不瞳孔一缩。

却见王五面容严肃沉凝,中拳的同时独臂忽的一展,似龙蛇挣动,猝然钻拳而出,再落甘凤池胸口破绽之上。

未及对方惨叫,他手臂一缩一展,势如大枪,五指成刀,破入皮肉,扭腰贯入。

“啊!”

甘凤池脸颊一颤,齿间散出一缕滚烫热气,口中终是惨叫出口,双手已死死扣住王五左臂,立闻骨裂。

刘郁白趁机辗转一绕,面容惨烈,已是起掌当空落在甘凤池天灵。

人影翻空,孙禄堂亦是来援,一记炮捶砸其玉枕穴。

可二人拳掌起落,却又被那霸道的反震劲力震得吐血。

甘凤池趁机右手拿捏王五独臂,另一只手忽起崩拳,拳影如箭矢急发,孙、刘三人已是重伤而退。

“今天你们都得死……”

眼见几人皆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董海川飞身贴来,单掌起招,苍白面色忽转殷红,以龙爪掌起手,连攻甘凤池右侧软肋,指下发劲,更兼打穴,而后直指腋下,几招落罢,五指已尽皆折断,扭曲似麻花。

杨露禅再提气息,绕步一转,已到甘凤池身后,照着那破绽的背面咬牙再起一拳,拳劲一落,登时呕红倒退。

只是二人舍命一搏,却非无功。

觉察甘凤池右臂劲力倏然泄去,王五不带一丝犹豫,肩头一震,一股撕扯的劲力齐根而生,撕拉一声,右臂已被挣断。

飞溅冲天的血雨中,他飞身跃起,闪电般扫出十数脚,腿影已似狂风骤雨般落在甘凤池的胸膛上,断臂作刀,贯身而过。

待到王五翻身站定,一道身影已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老远……

再也不想写这种群战了,太费神了。

第125章 王五之死

砰!

人影重重摔落。

血腥弥散。

星夜之下,众人俱是踉跄倒地。

惨烈!!

剧烈的喘息声,澎湃的心跳声,还有……风声……

正当众人以为此战已是尘埃落定,那倒地身影忽又直挺挺站起。

星光之下,远远瞧去,甘凤池哪还瞧得出半点人样,披头散发,七窍见血,双眼更是两个血窟窿,胸膛更有一截断臂贯入。

所有人心弦俱是一紧,无不震骇……

如此伤势,莫非还能一战?

只是不等所有人动作,甘凤池摇晃身形猛的顿住,狰狞面容亦是凝固,而后仰面而倒。原本尽敛的毛孔如今齐齐张开,不住狂涌热血,场面既是惊奇又显诡谲。

杨露禅面若金纸,大步走到王五身旁,伸手搭其左臂断口,已催劲封了几处要穴。

见血流止了些许,杨露禅长叹一声,“明魁,且退吧!”

董海川吐出一口浊气,深深瞧了眼在场众人,尤其是李存义和程廷华二人,轻声道:“肃堂、应芳,为师去了!”

言毕,一振大袖,已与杨露禅联袂远去,正是功成身退。

李、程眼角泛红,恐是两位祖师憋着一口气只为一战这甘凤池,如今战罢,力散气消,不日便要布那李洛能的后尘了。

然二人早已是世外之人,即便油尽灯枯,亦不会再现俗尘,此去便是永别。

顾不得伤痛,李存义与程庭华再一瞧躺在地上的王五,神色尽皆惨然。

刘郁白与孙禄堂亦是缓过劲儿来,瞧着断臂见骨、徐徐吐气的王五,亦是默然无言。

李存义双目湿润,弯腰附身轻问道:“正谊,可还有未了之事相告?”

王五望着无垠星空,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已做完了我该做的事儿,剩下的就全交由后来人吧。”

几句话说完,他尚在起伏的胸膛已在渐渐平复。

这时,远处一道身影沐着星光大步奔回。

非是别人,正是回援的陈拙。

他脸色白的吓人,本是紧绷的神情远远瞥见这边的情形,先是一喜,待行近凝神一瞧,已能看见那柴夫无比凄惨的死状。

赢了?

心下松口气的同时,他表情却兀自一怔,旋即愣住,视线一落,看着地上的王五,扑通跪下。

瞧着那筋肉撕裂开的可怖断口,陈拙眼里闪过几分痛苦的挣扎。

他伸了伸手,似是想要将之捂住,可手臂一颤,又落了回来,发白的嘴唇翕动着,许久才嗓音沙哑的唤了一句,“师父!”

王五闻声回神,脖颈微转,看向陈拙,见其活着回来,渐渐黯淡的眸子忽又亮了亮。

他缓了许久,胸膛轻振,“如今大患已除,往后这武林江湖、人间天下,就拜托你们了……”

王五又看向陈拙,道:“呼……奔波一世,蹉跎半生,自步入这人间沙场,老夫所迎皆刀光剑影,从未有过

一日心安,你万不可学我,多去见见天地众生……为师一路过来,所见……”

说着说着,王五却是不说了,淡淡一笑,“剩下的,老夫要与另一位故人讲,就不与你们说了。”

他终于似如释重负般长泄了一口气,又缓缓回正了目光,剧烈喘息的胸膛也渐渐平复下来。

望着那星光璀璨的天空,王五眼神逐渐涣散。

像啊,多像多年前与那人在屋顶举杯共饮、舒豪情壮志时所数的漫天星辰。

奈何星辰依旧,故友已去。

“壮飞,我来了!”

一声呢喃,一声轻叹,一代宗师就此阖目而逝。

……

……

津门。

暖春。

随波荡漾的木船上,天色亮的有些早,熟睡的陈拙忽从梦中狰狞惊醒,浑身杀意大盛,只是听着岸边的狗叫鸡鸣,再看看船头架灶煮鱼的徐三爷忽又愣住了。

他看看自己结满老痂、敷着伤药的两臂,像是想起什么。

老头赤着瘦巴巴的上身,正瞅着锅里的火候,冷不防一个激灵,就知是陈拙醒来了。

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徐三爷将满是鱼腥味儿的手搁脏兮兮的膝盖裤面儿上蹭了蹭,扭头呲牙招呼道:“陈爷,伱再躺躺,这汤还得再候一会儿。”

陈拙闻言又躺了回去,望着缓缓晃动的屋棚,半晌,眼神一颤,突然悲从中来。

徐三爷听到身后那痛苦且压抑的呻吟,两肩一颤,苦笑道:“哎呀,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在沧州给五爷送葬的时候你都能强撑着没哼一声,眼下都过去半拉月了,咋就突然哭上了。”

原来,离那通玄之战已过去几近月余了。

老头笑说着,自己也跟着抹起了泪。

“五爷这辈子一天一地一英雄,也没啥好哭的……陈爷您虽胆气足,武功高,但很多道理却不如我老头子明白,就这狗屁世道,岂能事事尽如人意,求个无憾足矣,咱们都该往前看……”

见锅里的鱼汤渐渐翻滚成了乳白色,徐三爷舀出一小勺,小抿一口,品了品滋味儿,眼神一亮,“嘿,介味儿……地道!”

“程老爷子说你气血大损、还受了内伤,又惊了神,加上心绪大起大落,回来的时候一路吐血,差点把人吓死,得好好调养,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瞥见陈拙躺在船上一动不动,便有一茬没一茬的自顾自说着。

“这鱼汤可是最滋补的,我特意讨来的方子,听说那些生完孩子的姑娘们就是靠喝这个出奶水,赶明儿再给你炖两只老母鸡,保准把您补得生龙活虎的。”

天气暖和了,陈拙也是赤着膀子,精赤的上身已不见了多年刀口舔血留下的刀痕伤疤,连带着老皮也都褪干净了。

“三爷,我师伯他们回来没?”

他问。

徐三爷摆摆手,“李老英雄交代了,这些时候你别操心那些事儿,剩下的就是些琐碎活

。”

陈拙起身走出屋棚,暖风拂面,碧影泛波,映着两岸的绿柳桃红。

他缓了口气,在船头坐下,冷硬的脸庞上不知不觉长出了一层黑色的胡茬,少了几分锋芒,添了几分刚毅,脸颊也瘦了,两腮微陷,似是沉疴多年,满是病色,苍白的厉害。

这一战,南北武林宗师怕是要折损大半,通玄老怪也死的差不多了……功夫算是彻底步入没落的年景了。

接过徐三爷递过的汤碗,陈拙吹了吹,刚喝了两口,忽瞟见岸边行来三个人,一高两矮,皆是中年岁数。

虽瞧着一个个破衣烂衫的,但眼中神华却足,当中一人提着一杆奇长大枪,身旁二人左手那位负剑右侧那人背着两手。

居然是武当剑仙宋唯一和自然门徐矮师,以及李书文。

估摸着奔波的太久,脚上的鞋都磨破了,一个比一个晒得黑,灰头土脸的。

陈拙忙起身招呼,“徐师伯,李师叔,宋师叔!”

三人走上船,原本是想说话来着,但嗅到那鱼汤,却是自顾自的搬了凳子,骂骂咧咧的坐下。

“头一个还行,算是有几分武人的胆气,虽说费了点功夫,也不算难缠,哪想第二个身法惊人,滑溜的不行,走的还是暗杀的路数,害得我们没吃过一顿饱的,就怕下毒,在北边绕了一圈,撵到关外才堵住那厮。”

李书文砸吧着嘴,顺势接过来徐三爷递过来的碗筷,落筷光挑肉了。

另外两个也没落下。

这听似抱怨的话可不寻常,言外之意竟是打杀了两个通玄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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