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缓缓说道。
“箫,那人用的是箫。”
“以声音蕴含真气催发,类似佛门狮吼功的高明武学。一流以下听到就会直接晕死过去,绝顶或可扛过几息时间,天人也会受到影响。”
“而如我等供奉这般,本就是强行压制着天人五衰的,在这手段之下甚至比一路的天人还要不堪。”
“他那箫也极其厉害,拿在手上便是一门棍法,专走打穴的路子,远比我峨眉派的传承要高明,不过数招就挑飞了我的峨眉刺,将我重伤。”
“这两门武功的路数,我都从未见过。”
李淼摆了摆手。
“知道了,他还做过些什么?”
阮梅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墙角处站着的几位真传,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问了我两件事情。”
“哪两件?”
阮梅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去年年节之时,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供奉为何逃离顺天府。”
“以及,您。”
“他以我峨眉派所有昏死过去弟子的性命为要挟,问了我这两个问题。”
李淼眉头一皱,看向阮梅。
阮梅心脏猛地停了一下,手陡然攥紧。
她明白,李淼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她连忙说道。
“大人,我没有透露半点消息!”
李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森然地问道。
“你……不是很重视师门吗?当年你委身朝廷,就是因为害怕殃及师门吧,他以你师门为威胁,你也没说?”
“我好像……跟你没什么交情吧?”
阮梅苦笑一声。
“是,大人。我确实在意师门,也对朝廷谈不上忠心,更与您素不相识。”
“我不说,不是因为忠。”
“是因为怕。”
话到此处,阮梅立即住嘴,不敢再往下说。
李淼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说,还有希望保下几个真传弟子,当代峨眉掌门也在外未归,峨眉虽然元气大伤,但还算不上灭门。
但她要是说了……可就要面对李淼了。
李淼是何人?
单说武力,就是一人一夜连杀五位供奉,又将建文帝打的落荒而逃的凶人。论心性,锦衣卫出身,只要有必要,杀人没有半点犹豫。
皇陵之事,虽然供奉们没有亲眼所见,但李淼当时是在造反,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看他现在如日中天、官位不降反升的状态,显然那日皇陵之内的争斗是他赢了。说不得此时皇帝都已经是他操纵的傀儡。
权、力,全都握在李淼手中。
而死在李淼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留下全尸。
将皇陵之事泄露出去、与李淼结仇……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最坏的选择。
那七个逃出顺天府的供奉,或正或邪,心性各异,却没有一个敢将皇陵之事告知他人,原因就在于此。
阮梅轻声说道。
“大人,便是如此了。”
李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洞外走去。
“我给你一天时间处理师门的事情,之后你自己回顺天府。”
“你峨眉派这祸事半是冲我来的,我许你留下半套天人传承,为你师门续命。”
“从今天开始,你的命是我的了。”
身后阮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
再抬头,李淼已经不见了踪影。
————————
李淼翻身跃上山崖,缓步朝着峨眉派山门走去。
虽然这杀上峨眉派之人并未暴露身份,但想也知道,此人与那请柬绝对脱不了干系。
江湖虽大,顶尖的就那么一小撮儿,多年传承下来互相之间都是知根知底,哪怕其中有人藏着天人传承,也不可能一点根底都看不出来。
只有在大朔开国之前就已经远渡海外的隐世门派,才能做到这点。
据籍天蕊所说,前朝之时,天人在江湖上并不罕见。
如果这股势力是在大朔开国之前离开中原、没有经过太祖、建文帝、成祖、皇帝这一套“朱家铁拳”祸祸的隐世门派——那他们很可能要比当今江湖上所有的门派都强。
而且,与之前那莫名其妙的请柬不同,杀入峨眉派的举动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探查皇陵和李淼的底细。
江湖上的事情闹腾的再大,也动摇不了李淼的根基。送请柬之事虽然神神秘秘,但也没有对某一方显露出明确的敌意。所以李淼对请柬一事并不怎么上心,只派了王海等人去各家大派核实情况。
李淼最开始的打算是等到八月十五,这帮人主动冒出头来,再直接杀上门去,一次性将其解决。
但这帮人的打算,明显已经不再局限于江湖——而是瞄准了朝堂,甚至已经开始瞄准了李淼本人。
这种人,无论是什么目的、什么谋划,都必须死。
而且要越快越好。
走到峨眉派后门,李淼伸手要推开房门,却忽然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皱了皱眉,推门走入,侧脸看去。
洪仇正倚靠在墙角,手紧紧捂在胸口,鲜血不断涌出,脸上老态尽显,已然显现出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听到响动,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面前的李淼。
强撑住的一口心气霎时间松懈下来,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洪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昏暗。
随李淼上山之时是上午,此时却已经是深夜。
他摸了摸身下,摸到了一片极为柔软丝滑的绸布,他缓缓撑起身,四下张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一处客房之内,在地上放着些染血的绸布和几盆血水,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受了伤。
伸手摸向胸口,洪仇惊疑不定。
原本在台州被那驾船而来的中年男子豁开的巨大伤口,竟然已经消失不见。
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抬手伸到面前,细细观瞧。
往年间行走江湖时,在手上留下的诸多伤疤,也消失不见了。甚至连带着手背上已经发白的苍老皮肤,也已经恢复了弹性。
洪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双手颤抖着朝脸上摸去。
没有皱纹。
他的油尽灯枯之相,已经彻底消散。
洪仇还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所见之人,是李淼。
也就是说,是李淼为他疗伤,甚至还为他延了寿。
洪仇面色一阵涨红,翻身下床,连鞋都未来得及穿就快步走到门边,抬手推开房门。
“李……大人!”
他喊了一声。
站在广场中央的李淼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醒了就过来。”
洪仇用力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李淼身侧。
“大人,您救下的那个内门弟子……”
李淼摆了摆手。
“早跑了,先不管他。”
洪仇点了点头,站到李淼身侧,不再发话。
片刻之后,山门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浩浩荡荡朝着广场而来。一人当先冲入,一个闪身就到了李淼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抱拳。
“镇抚使!”
李淼点了点头。
数十位锦衣卫涌入山门,在李淼面前齐齐单膝下跪,齐声喊道。
“镇抚使!”
洪仇打眼扫过这数十人,武功至少都是登堂入室的水准,一身煞气,显然是锦衣卫中的精锐。
李淼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按在最先进来那人的肩上。
“游子昂。”
游子昂猛然低头。
“镇抚使。”
“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李淼淡淡说道。
“你来我麾下也有近一年时间了,其他人,哪怕是比你来的更晚的安梓扬,现在都已是千户。唯独你还是个小旗官。”
“你武功不济,天资虽好但也偏门,一时间却是难以找到适合你去办的差事,索性就放你四处晃荡、静心习武。”
“现在,也该做做事了。”
游子昂面色涨红,高声道。
“属下,万死不辞!”
李淼缓缓说道。
“无需你卖命,但要你辛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