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明白:她要的不是胜负,是一个“公义”的由头。
玉真子的声音适时炸响:“轩辕客卿怯战!可见其心虚!”台下哗然,有个青衫书生喊“欺世盗名”,有个秃头武夫拍案“该杀”。
南宫仆射的脚步顿住了。
她垂眸看了眼靴底的积雪,又抬眼望向裴元绍。
后者的剑尖离她咽喉不过三寸,却被她突然迸发的气势压得寸步难进。
“你说我代战是欺世?”她的声音比雪还冷,“那我便让你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守道者’。”
春雷出鞘时,有星火自雪中腾起。
那不是刀光,是她刀身与积雪摩擦迸出的火星,却比任何剑芒都刺眼。
裴元绍的剑还在刺,她却不躲了,刀背横拍,竟以《大黄庭》真气共振之律,顺着剑脊震出层层气浪。
“咔嚓”一声,剑脊从中断裂,断剑“当啷”坠地,半截剑尖扎进雪里。
南宫仆射的刀尖却没入裴元绍喉前半寸,压得他脖颈泛红:“剑断,道亦断否?你若为公义而来,何须藏毒针于剑柄?”
全场骤静。
小霜像只狸猫般跃上石坛,蹲下身捡起断剑,指尖在剑柄暗格里一挑,半寸乌针“叮”地落在掌心。
她捏着针快步走到苏阳面前,发尾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公子,北莽的毒。”
苏阳接过针,放在鼻端轻嗅。
腐肉的腥气混着草药苦香钻进来,和三年前敦煌城柳十三的毒针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玉真子,后者的瞳孔正不可察觉地收缩。
“北莽‘腐心散’,见血封喉。”他将毒针往石案上一按,又展开袖中密信,“三日前,洛阳剑阁有密报传往北莽——‘裴少主可用,剑断则群情激愤’。”
台下炸开一片惊呼。
有个白胡子老者踉跄两步,指着裴元绍骂:“我洛阳七十二峰的脸,让你丢尽了!”裴元绍跪在雪里,脸色比雪还白,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徐渭熊在偏殿轻笑,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震得檀木案几嗡嗡作响:“他不止破了武局,还把‘正道’的脸皮撕了下来。”
玉真子的斩邪剑在石缝里晃了晃。
他望着台下群情,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几分尖锐:“刀客妄言!岂能凭一针定罪873?”
“那这火漆印呢?”苏阳将密信推过去,火漆上的“灰鸦”图腾在雪光里泛着冷光,“柳十三残部的标记,你当天下人都瞎了?”
笑声戛然而止。
玉真子的赤足在石坛上碾出个雪坑,斩邪剑的剑穗垂下来,扫过他颤抖的手背。
他忽然喃喃:“公义……为何不认我?”声音轻得像雪落,却被风卷着散在空气里。
南宫仆射收刀归鞘,刀身入鞘的“嗡”鸣盖过了所有喧哗。
她下台时经过苏阳,脚步微顿:“你早知道剑有毒?”
苏阳点头:“但你必须亲自斩断它。”
她睫毛上的雪化了,滴在刀鞘上,溅起细小的水珠:“下次,别让我等那么久。”
风又大了。
雪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有个灰影一闪而过,手中竹管里的密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信上的字迹还未干,正指向北莽王庭:“武局已败,心局将启。”
轩辕台的雪还在下,却比先前小了些。
玉真子站在高坛上,望着台下散去的人群,白发沾了雪,像披了层素缟.
第二百二十章 心火燃,青锋泪
他弯腰拔出斩邪剑,剑刃上凝着的冰珠“啪嗒”落地,在石缝里冻成细小的冰棱。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余音裹着雪粒,飘进了他的耳朵。
“公义……”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武坛轻声说,“公义若负我,我便……”
风卷着雪灌进他的衣领,后面的话被吞进了喉咙里。
第三日破晓,风雪收了几分,轩辕台的积雪压得松枝低垂,雪光漫过石坛,将高台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玉真子站在残雪未消的石坛边缘,白发沾着昨夜未化的雪粒,斩邪剑垂在身侧,剑穗上的红绒结冻成硬邦邦的一团。
他突然扯开喉咙,声音像锈了的铜锣:“诸位!昨日那竖子以毒针密信构陷同道,今日若容他再用阴谋乱我正道——”他踉跄两步,指尖几乎戳到台下人群的鼻尖,“中原武脉,永堕泥沼!”
台下霎时响起零星附和,有个使双锤的汉子粗声喊:“姓苏的玩阴的,老子早看不顺眼!”更多人却交头接耳,目光在玉真子癫狂的脸和高坛上静立的苏阳之间游移.
苏阳垂眸望着掌心泛黄的密信,指腹轻轻抚过信角的折痕——这是三日前他让徐渭熊派暗桩潜入轩辕家旧宅,从房梁暗格里掏出来的。
信上“北莽狼主亲启”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此刻在雪光里泛着冷意。
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玉真人说我阴谋?那这封轩辕野亲手写的投敌信,算什么?”
话音未落,他屈指弹出火折子。
火星子噼啪炸开,信笺边缘卷起焦黑的卷边,“割让三郡”四个大字在火焰里扭曲成黑蝶,最后化作细碎的灰絮,被风一卷,便散入了空中。
“信可伪造々〃 ,”苏阳向前一步,靴底碾碎石缝里的冰棱,“但一个人的死,骗不了天。”他侧过身,朝台后招了招手。
竹帘掀起的刹那,白婆婆裹着褪色的青布棉袍踉跄而出。
她手里的竹杖戳在雪地上,每一步都踩得雪粒咯吱响,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雪水。
“老身白氏,当年是青锋小姐生母的接生婆。”她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二十年前,夫人喝了北莽使者送的茶……”她突然剧烈咳嗽,手死死攥住胸口的银锁,“她说,‘这茶好苦’,再没醒过来。”
轩辕青锋原本立在台侧,闻言如遭雷击。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昨日还坚如铁石的眉峰此刻软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她自幼听族老说母亲是染了时疫,原来竟是被北莽毒杀。
白婆婆颤巍巍摸上她的手背,掌心的老茧擦过青锋腕间的银镯:“夫人断气前,拉着老身的手说……”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拔高,像要撕开这漫天风雪,“‘若我女掌权,必有人助她,那人姓苏’!”
全场死寂。
松枝上的积雪“啪嗒”坠地,惊得几只寒鸦扑棱棱飞起。
有个灰衣老者突然踉跄着跪了,额头抵在雪地上:“老臣对不住夫人……”
苏阳望着青锋惨白的脸,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早算到轩辕家旧部对前家主有旧情,算到白婆婆的证词能撕开口子,却没算到此刻看见她眼底的痛楚,心口会像被攥住了似的发闷。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轻声道:“你若不信我,此刻仍可逐我。”
轩辕青锋猛地抬头。
她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在雪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喉结动了动,像是要把什么咽下去,又突然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得像破云的剑:“当年我母信一人而亡,今日我信一人而立——我信苏阳!”
话音未落,苏阳耳中突然炸响系统轰鸣。
金光在眼前闪过,半枚泛着紫气的“指玄境引气图”浮现在识海,纹路流转间,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指玄境“引气入体”的脉络。
可还没等他细品,一阵锥心剧痛从眉心炸开,眼前的青锋、人群、雪地突然模糊成一片。
“苏公子!”
南宫仆射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他踉跄着要栽倒,腰上突然一稳,是她的手扣住了他的胳膊。
触手滚烫,烫得南宫仆射眉头骤紧——他的体温高得反常,额角的汗混着雪水,顺着下颌滴在她手背。
炉鼎空间里,原本温和的灵气突然翻涌如沸。
暗红色的血字从虚空里挤出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情劫初现:宿主情感汲取超限,神魂微裂,需静修七日。”
苏阳咬着牙扯出个笑,想说“没事”,却被喉间的腥甜呛得咳嗽。
南宫仆射的手指掐进他腰间,声音轻得像叹息:“下次……别拿命去赌。”
玉真子站在台下,斩邪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青锋挺直的脊背,望着苏阳靠在南宫仆射怀里的模样,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为公义而来……为何反成帮凶?”没有人应他。
他弯腰去捡剑,指(钱赵好)尖碰到剑身的刹那又触电般缩回,像是那剑烫得灼手。
最后,他踉跄着退向雪林。
白发在风里乱舞,身影渐渐融进灰白的天地,只留下斩邪剑在雪地上,剑穗被雪覆盖,像朵开败的红花。
徐渭熊在偏殿窗边放下棋子。
她望着玉真子消失的方向,指尖摩挲着檀木棋盘上的裂痕,轻声道:“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自认清醒的疯子。”
与此同时,北凉书院的暖阁里,姜泥捏着纸条的手在发抖垄。
信上是风四娘的飞鸽传书:“玉真子昨夜离城,往西北去了,方向北莽。”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指节发白,望着窗外飘雪低语:“这场局……还没完。”
当夜,北莽边境一处牛皮营帐里,篝火噼啪作响.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未燃烬,火已种下
玉真子跪在毛毡上,面前摊开一卷离阳朝廷的密令副本,“借北莽之手,除轩辕青锋,以乱中原”几个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帐帘缝隙望向星空,声音像淬了冰:“既然天下皆伪……那我便以血洗出一个真。”
而在北凉书院的静室里,苏阳盘坐在炉鼎空间的蒲团上。
虚火在四周跳动,映得他面色忽明忽暗。
神魂深处的裂痕像根细针,每动一念便扎得生疼。
他闭着眼,脑中却闪过青锋说“我信苏阳”时发亮的眼睛,闪过南宫仆射扶他时掌心的温度,最后定格在系统血字上——“舍我成局……难道下一次,真的要我死?”
窗外,新雪初降。
落雪覆盖了玉真子离开的足迹,覆盖了北莽营帐外的马蹄印,也覆盖了即将燃起的战火。
轩辕台风雪初歇,青锋旗猎猎不倒.
苏阳强撑起身,掌心沁出冷汗,却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底翻涌着比雪更冷的光。
晨光穿透窗纸时,苏阳指节深深掐进蒲团。
炉鼎空间内虚火忽明忽暗,像极了他873神魂里那道细裂——每一缕气机流转,都像有锈迹斑斑的银针在颅内搅动。
系统血字仍悬在识海:“神魂微裂,静修七日。”可他喉间涌着腥甜,耳中却回响着徐渭熊密信的最后一句:“青锋昨日在祠堂跪了整夜,烛泪浸了半块青砖。若你倒下,她必孤。”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丝疯意——这具被穿越者占据的躯体,何时真正“孤”过?
前世在故纸堆里翻找真相,今生在江湖浪涛里捞取人心。
可此刻他望着案头《指玄境引气图》泛黄的纸页,终于明白徐渭熊为何总说“局中局最忌自欺”。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指尖沿着引气图上的经络纹路缓缓游走:“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以疯破局。”
外廊积雪被踩碎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