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一听到后当即大震,盯着人彘的脑袋看了许久,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色。
随即就又是问道:“你是何人?”
“大,大人……小的,小的名为王兆全,乃,乃是金陵王家的……”
木桶中的王老爷将事情一点点托盘而出,等到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刘坤一都听得人愣在了原地。他这才知道木桶中的人究竟是谁。
“你是王家的家主?那王家潜逃的家主和他的大儿子算是什么。”刘坤一紧盯着王老爷问道。
“大人算是问对了。王家的家主和他的大儿子算什么……呜呜……”王老爷哽咽的哭出来,而他那已无双目的眼中却是流不出任何的泪水。
“那王家老爷是小民的堂兄,他父亲是小民的伯父。后来因为太平贼的事情,爷爷就将王家交予小民父亲手中。”木箱中的王老爷正在说一件惊骇的事情。在场的听众心中无不泛起波澜。
“大伯被赶出了家门,远走他乡。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大伯的来信。信中说他最近艰辛,还希望我去一趟,望接济一二。”
“我本以为这封信是假的,谁知道信中最后突然夹杂了王家的信物。于是我便跟着信上的地址且去上一去。结果谁知道……谁知道我那大伯与妖人同谋,将我手足砍去剁成人彘。又扮做我的模样,占据我的妻儿,成为了王家的家主。而他那死去的儿子,最后也占据了我大儿的身躯。我们王家上下,都是被这两人给害了!”
王老爷道出了一桩关于王家往事的惊天秘密,饶是见多识广的李道玄听了,不禁也对王家另一对父子感到愤恨。
剁人手脚成人彘,还占据那人的妻儿子女。顺带还继承家业,将自己死的多年的孩子复活。
这等吃绝户的行为,哪怕是刽子手也自然不如。
“大人,我冤啊!我才是王家的家主王兆全啊!!”王老爷喊着冤,众人这才明白,那日的所谓都不是王家本意。
“原来是这般缘由。”刘坤一叹道。“这是非曲折,何等的丧尽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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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金陵光景
听闻这桶中人彘之言,或简或繁,王家之事算是有了个七七八八,原来那王老爷竟然是旁人假扮,而这假扮王老爷之人的身份也不简单,竟也是王家中人。
这般沾亲带故的说完,听得在场众人都有些懵逼。未曾想到王家的事如此之深,还牵扯出王家上一辈的恩怨。
刘坤一将事情都安排妥善,借着空闲看向李道玄:“小子,你这手符法不简单。怕不是寻常门中出来之辈?不知尊师何名?”
“师尊长明,茅山道士也。”李道玄安然的回答道。
“好。”刘坤一点点头。“你这次算是帮我了个大忙,本官可应你个要求,伱可有什么要求?”
“当真是什么都能提?”李道玄好奇的问到。
“自然不是。”刘坤一摇摇头。“若是有违纲常律法之事,且不能容我同意。”
“当然不会有违纲常律法。”李道玄立马回答道。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就将自家的要求说与刘坤一听。
“我听说洋人有件东西,擦之能起火。世人称之为洋火。不过此物乃是洋人之物,牵扯海外航贸。家父想做这洋人的生意,不知道大人可否允许?”
刘坤一听完李道玄的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毕竟身兼南洋通商大臣一职,与洋人往来贸易他也多有接触。
寻常来说能够出海贸易,其背后都有权势撑腰。这个时期的洋货,都紧俏的很,寻常商贾想要弄到那些洋人玩意都难,更别提展开商业贸易了。
想到自己近来也颇为支持商贾接触洋人贸易,思忖片刻后便是答应下来。
“也罢,此事我就应你。”刘坤一点头笑道,轻描淡写的就答应下来一件在李老爷眼中看来的大事。
这对于李家而言是惊天的好消息,不亚于李家就此拜在了两江总督的门下。坐在一旁的李老爷都被这好消息给砸晕了脑袋,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旁众人过来庆贺,李老爷这才回过魂来。
连忙给刘坤一道谢,又是恭贺又是拍马屁。惹得刘坤一最后不耐烦,对李老爷是一阵猛批。骂他不如自家儿子一般稳重得体。
回去的路上,李老爷开心的合不拢嘴。对李道玄又是夸赞又是赏的,搞得他都浑身难受。
回到李家宅院中,宴席已经散去。坐立不安的李夫人等回了自家的丈夫和孩子。在听到他们回来后便忙跑到门口,看着嬉笑的父子二人长松一口气。
“没事吧?”
“没事!不仅没事。三儿还给咱们长了脸,给咱家添了福寿!”李老爷欢喜的说道。就将两江总督大人答应李家接触洋贸的事情说出来,叫李夫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等李夫人魂归身体,也跟那李老爷一样对着李道玄使劲夸赞。弄的李道玄最后不耐烦,索性躲进屋中看书,不再理会外事。
又过一天,这年也将过完。李家人坐着十数辆马车,朝着金陵慢悠悠的驶去。
这年开春就化雪,两江之地倒也算是有个好日子。
李道玄借着这两日的功法再入梦中,与九叔好好的聊了一番。
得知他近来的经历,九叔表示平安就好。叮嘱他平日就该多放些符箓在身上,佩戴一些法器作为后手之用。
“不如制两枚法印,一枚为太上净明之印,一枚为净明法主之印。净明之印,奏牍即用之。法主之印,遣呼召鬼神。平日放在身上,若有急用可用这法主呼神,净明刻咒。也不会如这次进墓中那般束手无策。”九叔认真的说道。
“太上灵宝净明法印式?净明派?”李道玄深感疑惑,但随后又问道“只是这等法印,我不知制式和炼法,可该怎么刻?”
在道门中,除了传统法剑,八卦镜等法器外。还有鼓、钟、法尺、法绳、筶、法印、手炉、龙角、令牌等众多法器。
其中印乃正一箓法极为重要的法器,施用于道教符箓斋醮,即护身通神、炼度济人、消灾驱邪等。
法印多为木刻,材料当为枣、柏、枫、桃、梓,其它木不得用之,犯者临事不成。
上刻箓文,可施法术,那白璃所用的印便是法印。
“右印用金银玉石,或雷震枣木,坚硬之木,都可以。这二印,宽二寸四分,以应二十四炁;长二寸八分,以应二十八宿;厚一寸二分,以应一十二辰。”
“选择三元八节、甲子庚申,或丁甲纳音水火的日子。面朝东而造。”
“刻上金文。再度以九九八十一日的蕴养。在露天置案设印,用香花今水祭这法印,达旦即收入,应该能成不错的法印。这太上灵宝净明法印式的造印法我也恰好有知,今日就传授与你。”
九叔也不多说,就将净明法印的两枚印章制法传给他。上刻箓文为何,如何祭用。皆是一一道来,详略得当。
李道玄听得明白,等到幻境夕阳西下,这才与九叔告别。
醒来后车马至金陵,已然是热闹非凡。
路过城门,上面贴有字画。李道玄远远看去,是对王家那假父子的通缉令。
自是从龙陵事败后,王家父子就不知所踪。现如今在何处,恐怕也是无人知晓。只可惜了那道人,为复活王家大公子费尽心力,没想到王家假父子竟然如此决绝,临阵就抛弃了道人。
不过想来道人也不会在意此事,只是世间多个小丑罢了,与他又有何干系。断了满清的龙脉,道人的谋划就已经完成。
再往城中走去,路过商街。已经是商旗招展,家家开业。偶尔能见一两个金发洋人,也是匆匆趁车而去,不与多留。
经过来时的街巷,李道玄发现这里又多了家大烟馆。其中衰人吞云吐雾,躺在卧榻上面露恍惚欢愉的神色。
大哥伸手揽住李道玄的眼睛,叫他不要看这些东西。
“都是瘾君子,切莫和他们一样。”李明达教诲道。“一旦沾了这大烟,家中纵使黄金如山也会被败光。爹可见不得人吸食此玩意,你也不可好奇的去试试。”
“我知道了大哥。”李道玄点点头,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鸦片的危害。只是如今看到这大烟馆光明正大的开在金陵的城中心,他心中还是会有所感叹。
虽说两江都禁烟,但架不住洋人的强势。两次战争皆是惨败,自然只能听洋人的吩咐。
如今还能蛮夷蛮夷的叫着,往后八国联军前来,到那时候就会叫洋人为尊。
唉,当真是耻辱,当真是悲哀。李道玄放下帘子,也不想再看着金陵风光了。
第77章 老酒鬼
金陵的雨下的很细,在天色灰蒙之中,商街都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飘飘渺渺,似雾非雾。
徘徊于屋瓦房檐之间,颇得几分昏沉的暮意。
穿蓑戴笠的脚商行客匆匆走过,也有轿夫抬着轿子,从街头巷尾忽然离去。
只是这阴沉的景色,配上那轿子的深红,确实多了几分怪异。
在街巷一处院子之中,张婆婆准备好今日的馄饨,挑着担儿准备出去摆摊。
这过年来家中虽是热闹,但终归不能坐吃山空。张婆婆想趁着人多回金陵,再挣点钱财补补家用。所以这一大早上天朦胧亮,她就起来准备好面皮和馅,塞上几根柴火热热汤。
这担子颇重,扁担都压弯了腰。两头系着粗麻绳,走起路来就咯吱咯吱的响着。
这若是清晨街上无人,那就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扁担的嘎吱声。
推门离家,媳妇和儿子都还在睡觉。张婆婆脸上欣慰,弓着腰就朝大街上走去。
这些日子她算是幸福,这儿子孝顺媳妇贤惠。全家团圆美满,说出去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唯一让张婆婆有些遗憾的就是儿媳妇肚子一直不争气,迟迟没能怀上孩子。不过想到媳妇的贤惠,她也算是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毕竟夫妻两人成亲也没多久,就不要太急。这么想着,张婆婆挑着担子一路出了东巷子。路过岔口,便在烟雨里看到了醉醺醺的驼背汉子。
这汉子走路颠颠倒倒,好似个不倒翁左右摇晃。张婆婆走近一瞅,是东头程家的老酒鬼。
这程家的老酒鬼什么都好,吃苦能干。张婆婆年轻几岁的时候有人来说媒,也想过和他续上,最后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这事。毕竟只有叫错的名,哪有取错的外号。
虽说这个时期有贞节牌坊这样的奖励,但又有几人守得了这一世的活寡?守到了最后又有几人能得?
可是这老酒鬼之所以叫老酒鬼,全是因为他嗜酒如命。这一日三顿,顿顿都要有酒喝。常常在酒楼里醉的不省人事,叫人送了回去。
不过老酒鬼的命好,生了两儿一女。闺女嫁给了一位商人,生活过得还算滋润。两个儿子也都争气,在外面都闯出了些名堂,所以老酒鬼平日里也不缺喝酒的钱。
这般大早上就醉醺醺回家的境况,张婆婆也习以为常。便是走近时朝老酒鬼打个招呼:“老程头,刚回来呢?又喝了多少”
程家老酒鬼听到这话,迷糊的脸上水滴落下。抬起脸看向张婆婆,却是一张似发面团的脸。好像被人什么东西浸泡,也就能勉强看的清楚五官。
张婆婆自然不在意,只当他是被雨水泡长了。
这老酒鬼朝他摆摆手,叽里咕噜几句说道:“喝,没,没喝。我,我没喝多少。”
“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喝多少。你找的到家吗?”张婆婆好心的问到。
“家?”老酒鬼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的醉醺醺道。“对啊,我家呢?我家在哪里呢?我怎么都,找,找不到了?”
看着程家酒鬼从自己身边离去,闻着他身上的酒臭味。张婆婆只能叹息的摇摇头,若不是程家人太喜欢喝酒,或许当初两人也能成了。
张婆婆挑着担远去,丝毫没看到老酒鬼走过的地方,无数水滴从他身上滴落下来,形成一条弯曲的水痕迹。
那水痕迹持续了很久,直到最终被细雨覆盖,这才慢慢消失了踪迹。
云雾越发的浓郁,几阵寒风吹来,行人倦立袄衣,生怯清寒料峭。往来于薄雾之中,似乎有种影影绰绰的鬼魅之感。
张婆婆街巷角处,寻了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落根。将摊子展开,便是给炉子生火起锅。
来往行人不多,这一大早也没什么生意。张婆婆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精神有种恍惚如梦的感觉。
近来她都会这般样子,比起往日要略感疲惫。在家中常常认错东西,以至于儿子都觉得她年纪大了。
这夜中睡梦也不大好,总觉有什么东西如百足之虫,在床地上盘旋爬行,又似是爬到了床上,在她身上蛐延徘徊。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惊醒过来,空荡荡的屋中也无它物。徒留下张婆婆茫然望向四方,心中惶恐不安。
许是年纪大了,精神萎靡。
张婆婆如此想,她儿子也劝她少做一些。近来儿子寻了个酒楼账房先生的伙计,也算是能攒些钱财了。
这让张婆婆感到高兴,觉得儿子总算是要出息了。奔日子的劲头有了,她心里也开心。
只是让她感到有些疑惑的是,近来邻里串门的少了,平日那些喜欢来唠叨的婆婆们也都不大出门。或是出门时见了她就躲闪,问起为何也只是支支吾吾。张婆婆总觉这事怪的很,却也不知到底哪里怪。
正思绪放飞的想着,就有客上门。
是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苦力夫,平日里干的都是些搬运货物的重活,也都是些苦命人。
对方上来放下五枚铜钱,要了碗馄饨。
张婆婆起锅开水,数着馄饨一个个下入锅中。一个,两个,三个……张婆婆数着,忽然就感觉这手中的馄饨好似一个个小人头,就在她手里笑着,叫着,然后落入锅中发出凄惨的叫声。
各个最后化为厉鬼,浮在水面朝张婆婆索命。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