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善意的提醒已然是她能做的极限。
作为宗盟魁首,剑宗一行人很自然的来到环形长桌的首席入座,冉青墨坐于师娘左侧,再旁去一丈便是监天阁的席位,而由于监天阁只来了一人,因此冉青墨的身侧便是天衍。
只是此刻二女却形同陌路。
殿堂喧嚣无需提醒,便迅速沉寂。
待到落针可闻,主座上的洛薇也便瞥着一侧的监天阁圣女,神色冷漠的说出了整场会议的第一句话:
“依过往之礼,此番总应在在一旬后与大比同时召开,圣女阁下与一众隐宗道友要求提前召集,是有何要事商议?”
听到这个问题,天衍淡漠的靠坐于次席之上,倾城淡漠的容颜泛着神性,待到洛薇话落十数息,她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眸,清脆的话语于殿堂回荡:
“洛剑主,宗盟魁首、剑宗之主冉剑离已然过世,在朝廷倾轧之下,宗盟现在需要一个新的领袖。”
话落沉寂,殿内瞬时鸦雀无声。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传音的炁机波动。
炸锅了。
冉剑离的死讯其实已然在很大范围传开,即便会前未曾得知之人,在这段等候的时间里也已然被告知,因此监天阁与隐宗想做什么其实已然不言而喻,但却没人想过对方行事会如此赤裸直接。
“圣女阁下,在国师尸骨未寒之际,你们监天阁是否有些太过急切了一些?”
沉寂终究会被打破,
下方有宗门代表率先出声揶揄。
比起朝堂上那森严的礼制等级,宗盟总会的规制显得松弛很多,再小的宗门也会有发言权。
而随着第一个人的出声,紧随着的便是一众声援剑宗的话语:
“国不可一日无主,君不可一日无备夜,但就如你们监天阁之言,长夜将至,战事将起,于此关键时节临阵换将,难道不更加危险?”
“更换领袖并非朝夕之事,你我皆知权力的交接必然带来动荡,你们监天阁是想给朝廷制造这等乘虚而入的间隙么?”
此刻出声之人并非全是天元剑宗的拥趸,他们愿意说话,只是因为比起这未知的监天阁,他们更相信一同处事数百年的剑宗能够保障自身利益。
下方的声讨此起彼伏,天衍神色依旧不见波澜,只是等到这些声音逐渐平息后,她方才再度出声:
“监天阁是否能够胜任宗盟魁首,我作为其中圣女无资格评说,但从冉剑离一事上来看,剑宗一定不再适合。”
而下一瞬,
闻言,洛薇的声线变得森寒刺骨:
“圣女阁下,监天阁长存于世数万年,我等剑宗敬重你,但却也绝不容你辱我宗宗主,他为了宗盟而战死牺牲,圣女阁下若给不出一个合适的解释,那便只能恕洛某无礼了。”
“辱他?”
天衍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淡声道:“洛剑主与冉魁首举案齐眉数十年,丧夫之痛,护夫之心我可以理解,但我想请问洛剑主你,在朝堂送来那份“贺礼”的同时,为何冉剑离的尸身在我等手中?”
“.”
听到这话,洛薇瞬时意识到了发生在自己夫君身上的事情,压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杀意,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洛某不知此言何意,还请圣女明示。”
天衍缓缓的转过视线,瞥着那魁首遗孀,一字一顿:
“冉剑离背叛宗盟,我隐宗替你剑宗清理了门户.”
“天衍!!”
嗡————
话音未落,
墨剑出鞘,
寒光乍现的一瞬,森冷的寒潮席卷了整座殿堂。
冉青墨,
毫无征兆的直接一剑斩向了身侧的天衍!
七百五十一章 天元之变(终)
墨剑出鞘,几乎冻结了大半殿堂。
但就如同二人初见时那般,
她的墨剑依旧停滞在了天衍眉心一寸,便不得再进。
可这一次,天衍甚至都没有再亲自出手,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用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湛金之瞳打量着冉青墨。
因为洛薇与刘闻舟几乎同时出现在了这墨衣少女的身侧。
洛薇攥住了她下压的手腕。
刘闻舟赤手抓住了墨剑剑尖,嫣红的鲜血瞬间墨剑血槽向下流淌,滴答坠落在那淡蓝色冰霜。
洛薇瞥着突然暴起的徒儿,严厉的声音回荡:
“收剑,道歉。”
“.”
冉青墨乌黑瞳孔不断收缩颤动,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金瞳少女,窒息般的情绪让她完全喘不过气。
“收剑,道歉!”
再度响起的严厉之声将冉青墨猛然惊醒。
她看了看身侧的师娘与二长老,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发白的唇微张,想说点什么,但师娘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这次是传音,带着浓浓的疲倦:
“青墨.不要让师娘重复第三遍,求你。”
冉青墨心绪瞬间一酸,抿了抿唇,默默将墨剑收了起来,垂首细声道:
“圣女.对不起。”
天衍的反应平静如湖,波澜不惊:
“无妨,以你性情,突然得知此事,想要杀我,并不令我奇怪。”
“.”
冉青墨默默坐回了自己位置。
闹剧发生的快,去的也快。
冉青墨这一剑,波及范围很广,但由于在场之人修为皆是深厚,且并非主要目标,因此并未有人受伤。
对于这剑宗首徒此番暴起,有人惊叹于其实力的强大,也有人嘲弄于其的幼稚。
当一切归于平静,
洛薇立于那环形长桌之后,再度出声,俯瞰着那端然整座的圣女:
“此会之后,我剑宗会对首徒降下惩戒,但在此之前,希望圣女能拿出证据,不然,监天阁与你们这一众隐宗都需要换换血了。”
话落,
肃杀之意开始在剑宗之巅蔓延。
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洛薇这阵峰剑主并非玩笑之言。
宗主被截杀,被自己人截杀,又被自己骑脸羞辱,剑宗若还要忍让,那这千年积威都会付诸东流。
天衍略微沉吟,缓声回道:
“洛剑主,天下皆知冉剑离与许殷鹤在北狩上有过一战,且因此下落不明,对么?”
“是。”洛薇。
天衍道:“那么需要我当着天下宗门的面诉说一下,今日朝廷送给你剑宗贺礼之内的东西是什么吗?”
洛薇森然道:“那双断腿说明不了任何事情,最多只能说明我宗主曾在许殷鹤手中受了重伤逃逸。”
当堂的对峙,降至冰点的氛围。
天衍身形缓缓浮空而起,看着那已然杀意毕露的剑宗遗孀,低声问:“那么,这枚从冉宗主身上搜来的界空石戒指,又当如何解释?”
说着,
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墨戒,送至半空悬浮。
“.”
在场的很多人都被天衍的这句话给搞得一愣,并未立刻搞清其中因果关系,但很快这些人便在一些知情权贵的传音解释下反应过来。
如今大炎天下,界空石已然绝迹。
唯一现世的两枚都是在相府手中。
相国府在镇西事便是用界空石戒指,将剑圣凤九轩自帝安传送至了镇西府城。
而为了坐实这一点,天衍周身炁机开始涌向那枚戒指。
随着一股宇术波动开始在殿内回荡,一道被白色光边包裹的漆黑的洞口便出在天衍身后的虚空之中。
背着那传送门妖冶的光线,天衍望着下方一众剑宗门人,缓声道:
“对此,你们剑宗还有想说之言么?”
“.”
洛薇默然。
冉青墨看着那道传送门,脑海中紊乱的思绪在此刻忽地清晰:
“师娘,这枚戒指不是相府的。”
天衍垂眸看向了下方那墨衣少女,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恰好从其他地方找到了界空石以栽赃冉宗主?但这几率似乎有些太小了一些,不是么?”
冉青墨起身看向那悬空而立的女子,一字一顿:
“天衍,是那西恩皇女,对么?”
“.”
天衍沉吟少许,语气反而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
“那个自海上而来,又神秘失踪的使臣?确实有传言说,相府的界空石来源于那一夜的异域圣人,也就是西恩的皇,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位皇女也理应在相府手中才对,毕竟那等圣人都死在了他们手中。
“但若你实在坚持这个看法,我倒想问问你这个消息的来源,冉青墨?”
冉青墨下意识张嘴欲言,但却猛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因为,
她的消息来源是许元,来自于相国府,而此刻的宗盟会议之上,这是一个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沉默持续了少许,
天衍轻轻呼出一口白雾,低声道:
“除此之外,我等隐宗还有一个冉剑离背叛宗盟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