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愿诸君仙道长青
夜，栖梧宫，宿舍。
月光清冷，寂照空山。
今夜的栖梧宫是非常静谧的。
大家忙碌一天，以往这个时候都已经睡觉了，嗯，都是玉宝道长教的武当派的蛰龙睡丹功的睡姿。
蛰龙睡丹功，是所谓‘龙归元海，阳潜于阴。人曰蛰龙，我却蛰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云高卧，世无知音。’，乃是一等一的“心息相依”卧功法门
今天却不同，檀香燃了一半，宿舍内几个女生还是没有静下心来。
每个人都没有睡着，几个女生想着各自心事。她们生活在山中，平日修炼忙碌，并未觉得时间流逝。直到此刻，才恍然发觉：哦，马上就要一年了！
如果在之前，有人对自己讲，嘿姑娘，你可以不刷某音，不打农药，不社交，不做美甲，不自拍，连烧烤和火锅都吃不了一顿的过上一年……所有人都会喷死丫的！
而现在，不知不觉就成了事实。
不断的翻身声，床架的吱吱响，以及轻微的呼吸和自言自语，一直在屋内交杂。
“宋铃，你睡着了么？”
忽然间，陈丽忍不住开口招呼，言语带着淡淡的隐忧。
“没，我在想一月之后的评选考核。”宋铃道。
“你有什么可想的，你都引气了。”
宋铃咕噜爬起来，小声对着陈丽呼喊：“我是在为你想啊，我不想分开！”
李梦圆本就辗转反侧，听宋铃和陈丽两人搭话，立时来了精神，裹着睡衣坐在床上，道：“行了，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这次评选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多明显啊！”接茬的是宋铃，道：“早先就说过了，一年考核期，修出气感留下，没有修出来，保留高考成绩逐出道院。”
李梦圆还想阻止，但是宋铃已经将话说了个囫囵。
宋铃此话一出，宿舍中立马安静了很多，宋铃的下铺，一个来自苏州的丫头更是隐隐传出啜泣声。
宿舍六个女生，只有宋铃李梦圆还有一个来自西漠那边的女生修出了气感。
这个苏州的女孩名叫赖玉，同样是还没有修出气感。
陈丽听着宋铃的言语，突然沉默下来，仰躺着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宋铃很快意识到宿舍氛围的不对劲，知道失言，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还是李梦圆率先打破了宁静，语气疑惑：“按理来说，这一年的考核应该不止看修为吧，还有我们的心性啊，修道诚心啊，还有学分绩点什么的。”
“你是说，书面成绩高，还有平时表现好的，对道院贡献大的，都能留下？”宋铃下铺的赖玉忙道。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有这种可能。”李梦圆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满，连忙打补丁。
宋铃小心的思忖着自己的措辞，附和道：“我觉得有点可能，我们可是道院，跟大学差不多，大学不都要看绩点和综测吗？修道天赋和修为进境确实重要不假，但是心性应该也很重要吧，不然只修为高的留下，修出几个魔头来咋整？”
“别想了，没这种可能的。”这时一直沉默的陈丽突然开口。
眼神像是即将溺亡的鱼，陈丽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情：“都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被选进白云道院的。”
宋铃和李梦圆面色一变，赖玉更是瞬间面若死灰，惨白惨白的。
有些事情大家早就心照不宣，只是绝望之中，人性的本能迫使自己去相信一些美好的可能。
白云三炼，心性，资质，道心。
所谓的修道诚心早在白云山下迷魂阵还有峨眉山金顶残酷的筛选过一次，这次年终考核，怎么可能再以此为依据进行淘汰？
“就算对最终的淘汰有些影响，但是影响绝对不会很大，没有引气，基本没可能留下来的。”
明明每一句话都像是正在用刀子割削自己肉，但是陈丽的声音很平静，也很稳定，像一潭无波的死水。
或许只有刘明那个人情达练的老油条来，才能品出这潭死水下的汹涌与不安。
宋铃和李梦圆几次开口，最终欲言又止，不知在想些什么。
宿舍中再次沉默下来，黑暗中只有隐隐传出的啜泣声，自己宿舍的，隔壁的，整个栖梧宫，还有对面琳琅园的。
“……”
室内无声，气氛深沉，几人过了好一会，才从黑暗中传出一句，“好了，不早了，睡吧。”。
然后是翻动身子的声音。
黑暗中床吱呀吱呀的响了很久，随后悉悉簌簌的传出穿衣服声，起床声，还有小心的开门声。
声音连续了好长一阵时间，当宋铃下床小解时，发现整个宿舍已经只剩下自己还有同样未睡的李梦圆。
外面声音隐约有些嘈杂，宋铃小心的推开门，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外面的样子。
月光清亮，似水潺潺，整个白云道院就像活了过来。
各种各样，各式年纪的人，从隔壁宿舍，从对面琳琅园，从栖梧宫一栋，二栋钻出，一两个、三四个、七八个……迅速汇集在路上，往着纯阳殿演法殿，往着冥想室的方向。
紧张，烦躁，渴望，向往，就像一股愈发壮大的洪流，在黑压压的天空下沉默的向前流淌。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宋铃已经眼睛泛红，流下两行清泪……
“愿诸君仙道长青，愿来年皆为道友。”
“愿诸天炁荡荡，愿我道日兴隆……”
……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一晃就到了六月八日。
一年前的今天，全国高考开始，道院首届招生，举国沸腾。
李阳和池彦泓都没有出面最后的淘汰现场，一切事宜全部交给王鑫，朱灵，赵紫瑶，玉宝四位辅导员。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约一千八百名弟子，修为进境这一个月也统计的差不多，有玉宝还有赵紫瑶两位先天高手在，基本不会出什么遗漏。
但是这场筛选淘汰还是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夕阳西斜挂在山巅只剩一个轮廓之时，王鑫，朱灵，赵紫瑶，玉宝四位辅导员迈着沉重的步伐敲响了玉蟾殿的大门。
第449章 闹市即是白云楼
“纯阳殿弟子八百八十二，经核验，引气弟子共四百四十八名，劝退四名心术不正者，最终共四百四十四名弟子通过核验期。”
“演法殿弟子九百零六，经核验，引气弟子共四百八十七名，劝退心术不正者九名，废去修为三名，最终四百七十五名弟子通过核验期。”
随着玉宝还有赵紫瑶两人朗声报告，白云道院第一届第一学年彻底拉下帷幕。
按照当日李阳池彦泓与四小只约定的，第一届当是演法殿的引气率胜过纯阳殿，赵紫瑶和王鑫赢得当初定下来的赌约。
“紫瑶，明日午时你可来玉蟾殿中寻我，我传你阴魂白日出窍之术。”李阳看着赵紫瑶，淡淡言道。
“是！”赵紫瑶恭敬一拜。
池彦泓同样微微颔首，看向自己的弟子：“王鑫，白云仓库之中那枚剑丸我会先帮你炼化，七日之后你来后山寻我，我传你收纳取用剑丸之法。”
“谢师傅！”王鑫同样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然而，虽然赢了纯阳殿，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术法和兵器，王鑫和赵紫瑶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
行过礼后低眉垂目的站在一边，眼角隐隐有泪痕。
玉宝还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态，但是朱灵自从进殿之后眼泪就一直没有止住，不是玉宝在一旁搀扶着吗，怕是早已经倒地哭成了泪人。
李阳看着四小只颓废沮丧的神情，出言安抚：“这一年以来多亏你们四位同力，处理负责道院大小事务，着实辛苦。
“一年以来，纯阳演法两殿诸弟子勤习道法，精研经典，皆有所成，技艺精进，德行日隆。
朱灵，你性情温和，治学严谨，授徒以诚，弟子无不感佩。
赵紫瑶和王鑫则是博学多才，通晓玄机，言传身教，弟子受益匪浅。
玉宝道长贵在持戒清净，心怀慈悲，教化弟子以德为先，以善为本，弟子皆能谨记于心。”
池彦泓点点头，同样淡淡笑着看向殿中的四小只：“一年核验期结束，两殿弟子引气率皆超过百分之五十，已经大大超乎我们的预期，虽然纯阳殿稍差一筹，但是在上学期期末两殿大比时两殿差距如此之大，能在半年之内有如此大的进步，足见你们二位费心。”
此言一出，朱灵更是哭了个稀里哗啦，哽咽不止。
这些数据对于李阳和池彦泓来说或许只是几个数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小数点后的数字，每一个组成分母的一，都是朝夕相处活生生的弟子学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人非金石，孰能无情？
朱灵本就感性，此时相处一年骤然分离，如何不让她动哭出声？就是赵紫瑶平时大大咧咧习惯了，此时也是一言不发，双眼通红。
李阳亦有感伤，他久居这后山同样对前山许多学生抱有感情，何况是四位朝夕相处的辅导员？
“诸君，莫哭。”
“这是他们的成长，也是你们的成长。长生路漫漫，知己难寻，道友难寻，行至山高路远处，离别是常态，孤独也是常态。”
这一番言语到底起了些作用，眼看朱灵哽咽声稍缓，李阳叹了一口气，继续言道：
“好好休息吧，这一个月时间里都没有什么事情了，那些通过的弟子让他们好生休养，迎接下个月的新生招生事宜。”
“是！”
四小只齐齐出声，而后出去玉蟾殿。
玉宝走在最后，将要迈出殿门之时突然转过头来，斟酌出声：“李真君，池真人，下一届新生招生时，还是将资质门槛定高些吧。”
不知何时，原来这道心通明，仙子一般不谙世事人情的玉宝道长，双眸亦盈满了晶亮的事物。
李阳愣神了片刻，欣然点头：
“好。”
——
淘汰并不是立马驱逐下山，还有剩下的任务点，手上的修炼资源处理，宿舍清理等事宜，
他们还有一周留在道院的时间。
留下的没有欢欣鼓舞，如刘明，严复之流一一和自己的好友拜别，皆无比感伤。
女孩子们则是不断地建群，不断地加好友，些许年长一些的则是到处找那些引气弟子索求联系方式。
这些日后，都会是他们巨大的人脉。
再颂一遍诸真宝诰，再进一次纯阳殿，再舞一次武当剑，往日只道是寻常，今朝分别每一处都有可哭之处。
第七日，陈丽好不容易掰扯开哭的梨花带雨的宋铃李梦圆，一个人溜着弯，闷着头在道院内闲逛。
白云山风景依旧，此时正是凌晨，天光微黯，冷中带青，整个山巅红日半规，浮涌天未。
站在最高处，可以俯瞰到山脚的山村升起白色炊烟，身穿道服的弟子三三两两散在山间。
逛着逛着，陈丽不自觉的到了一处冷瓦白墙的建筑前。
大门被锁眼灌了铜汁的铜锁锁住，在墙外只能听见隐隐风雷之声。
说不上什么情绪，陈丽看着青砖冷瓦，思绪一直飘忽。
静默了许久，站陈丽在大门之前，右手抬起又放下，往复多次。
那扇门终究没有被敲响，里面的王书桓双眼紧闭，也终是没有察觉站在门外的人。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跟着数百弟子，陈丽面色灰败，提着行李慢慢走出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