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面上略有动容,拿过那道祖师箓细细看了一下,而后再认真的看了一眼丁如意,轻笑一声,“那好,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就收下了。”
丁如意被带去江浦,季明将那道法箓交给二君。
“这如意童儿有些意思,若此次能够因祸得福,便将此箓交还给他,再将其送到雁虚山潄石洞中,让其在洞中好生的修行。”
二君闻言,微有动容,齐声问道:“师兄这是动了收徒之念?”
“收徒?”季明摆了摆手,对二君说道:“在金丹之前,我都不会收徒之念,至于在这金丹之后,那就看这童儿的造化了。”
接火君言之凿凿的道:“我看这如意童儿与师兄有些.”
说到最后,接火君有些忘词,尴尬的看向霖水君,后者补充道:“缘法!”
“没错,有些缘法。”
难得三人聊到了这些日常闲话,季明一时心情大好,笑着反问道:“那二君为何还不收徒,不怕你们这一手合阵之术失传。”
霖水君抚须大笑道:“我们已在凡人中物色一些人选,只待我们将神将练成,这二次斗法事毕,便去世俗中亲自考校一番。”
“没错。”
接火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道:“我们俩的徒弟须得同俺们一样,心意互通,不是亲兄弟,却更胜于亲兄弟,到时候俺们徒弟同师兄你的爱徒再约定日子,比试一番,岂不妙哉。”
季明颔首,深以为然的道:“甚妙!”
得了季明的认同,接火君更加欢喜,道:“从前苦修不辍,不就为了这般逍遥日子,只待第二次斗法大胜,咱们便可功成名就,坐看云舒。”
“这话可不兴现在说。”
半场开香槟,此乃人生之大忌。
第406章 送子,岭北局
焦土燎原之上,一头黑羽巨雕微微振翅,小借一点风流在这高空上盘旋。
很快,黑雕的一对金睛捕捉到原上一处异常,抬颈高鸣一声,蓦地下冲,须臾中贴地平掠,两爪一伸,一条花斑毒蟒被抓起。
“嘶~”
毒蛇吐信,身如钩曲,亮起蛇牙,洒开毒液。
黑雕全然不惧,任这毒液洒来,蛇牙钉咬,伤不及它分毫,两只雕爪猛得一扯,利索的撕开整张蛇皮,尽享这皮下的血肉胆肠。
一番野味享受后,黑雕再度振翅,扇风而升,而下方数亩大的焦土中,忽然窜出游丝,宛若飞蚊转空,顷刻缠上黑雕,粘羽结网。
“乌合之众!”
雕背上,有披袍擐甲的道人,冷哼一声,运动剑光喷吐,剑影一如暴雨纷扬,打得那焦土下坑洼一片,翻出许多的斑斓大蛛、赤头蜈蚣来。
瞧见被打翻上来的毒物,黑雕背上的道人眉头紧皱。
这里是观才洞向南的战场,位于深山莽林之内,毒虫随处可见,肆意繁衍。
在不得已之下,他们岭北的五道将一番商议,直接送了一把大火,唤了一阵北风,将这里的莽林给烧了个干净。
要换作从前,他必不答应此议,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巨大的压力下,道德也需要为战争让一让路。
在南方,那里的大火依旧旺盛,在起伏山势上狂舞,天边云彩都被熏得红彤彤一片,仿佛要同大火融为一处,那一轮大日都被衔在其中。
在那里,有一道好似神魔一般的灿金巨影,正在那燎卷天际的山火中肆虐,拔峰摧丘,那是罗姬的神将·金翅鹏。
“南无三满哆,母驮喃,唵“
在红彤彤的云气中,觉光于其中结跏趺坐,禅唱佛经妙理,为五道将那合于一处的下坛兵马加持,抵御白日里阳气,扫荡西南毒巢。
刘安和摩崖子,联手深入山火前方,往更深处探进,企图建立奇功。
黑雕之上,张霄元摸了摸自己腰上的玉竹宝弓,曾经他对使用此弹弓还有疑虑,即便是以此弓临阵对敌,也不愿让敌人受孕,生怕落得个「送子道将」的名声,现在已是想通了,彻悟了。
在隐蔽封绝的山坳里,有婴孩啼哭之声不绝,响彻此处,呓呓哇哇。
“又一个羊水破了,热水还没烧好吗?”
“疼煞我也!天杀的送子张,他竟真敢动用宝功送子之能,老娘还是云英未嫁之身,日后怎和那些南海大族子弟结成道侣。”
“快帮我打胎,我的真炁快被这胎儿吸干了!”
“老道我该怎么生孩子?!
徒儿,快拿稳刀剑,帮我剖腹取子。”
“师傅,您自个来吧!俺这心笨手粗的,怕一不小心伤了您老的孩儿。”
“呜呜~天下间怎见得有男儿生子,日后我等必是为岭中同道耻笑,大丧面皮。”
在山坳一处独岩上,赤意郎君盘坐在此,安神定心,思索这里的破局之道。
在岩下,一直随他征战的盘岵门人,或是吐纳,或是调息,或是安抚着自家养炼的毒物,或是抱着一个小药鼎吸取着鼎内毒香。
大家都不愿讨论事情,每一次的讨论都是对士气的重创,时局糜烂至此,已是回天乏力。
赤意郎君将他那枯草似的散发抓起,随意的扎了个发髻,换做以往,必是用鸡子白涂发,而后以米汁洗之,如此发丝才可乌黑亮泽。
“王兄!”
赤意郎君看向王蟾这个曾经的真灵派逆徒,如今蟾仙老一脉的高徒,问道:“仙老们高瞻远瞩,可有计策予我,缓此危难。”
“仙老们让我等再支撑一段时日,玄石寨那里就快有消息传来。”
王蟾回道。
“支撑,拿什么支撑。
这个局面必然是要四境大修,乃至五境超世宿老下山,才能一举扭转乾坤的,不然请来东家请西家,也不过是在此修修补补而已。”
“郎君,山门诸真也有压力,只要他们一现身,定会引来太平真人,还不如坐镇于山门之中形成威慑,以制衡太平上府诸真。”
“哈哈~”
赤意郎君咬着牙根发笑,露出极其怪异的表情,像是在尽力忍受,又像是在折磨自己。
“王兄,你我出生入死数次,那山上的情况我可一次都没有瞒你,你何苦自己瞒骗自己,那些真人和仙老真是为了狗屁制衡才不下山的吗?!
他们怕死,道行越高越怕死,因为他们还要长生久视,还要仙福永享,即便没了盘岵大山,他们也能在四海逍遥,在南荒当个隐世大修。”
赤意郎君抹了抹眼角冷泪,道:“王兄你不一样,你已叛出真灵派,乃正道之逆徒,这偌大的盘岵大山,唯有你没有退路了。”
“赤意郎,何必说此实话。”
王蟾面上露出苦涩,回首看着那些分娩的弟子们,道:“赤意郎,你心中可是有了计策。”
“距离八月还要多少时日?”
赤意郎君问道。
“还要一个月。”王蟾说着神色一变,明白赤意郎君心中一直将希望放在八月中,那位鬼寡妇罗辛辛乘坐星槎上银河的事情上。
赤意郎君心中估算时间,双手将他的那顶鎏金夔纹赤头盔拿起,道:“一切的变故都在岭南,只要重创那灵虚子,太平山这股势头必然受阻。
你们在这里等候消息,务必制造些动静,让五道将以为我仍在此处,多少可令他们投鼠忌器。”
“你一个人去岭南?”
“我和那灵虚子也算是“老朋友”了。”
赤意郎君戴上头盔,将一根火缨短枪拿在手中,道:“他虽有些际遇,道行也足,堪称一时之选,但到底不是老宿转劫之人。
我如今这筑基三境,乃是一直在刻意压制着。若非怕惹来太平山诸真斗法,我早在鸣玉山枉死魔宫内便一举突破到金丹四境了。”
“您有翼火劫念庇护,想必所炼之成盘金丹必不是凡品。”
王蟾肯定的说道。
“自然。”
独岩上,赤意郎君身外焰光腾腾,令其肉身缓缓飞举升空,赤意郎君看着岩下的诸人,说出他们最想听到的话语。
“我等旁门左道亦能结出上品之丹,待我丹成之日,必与诸位同享丹法。”
第407章 聚首,化僵者
江浦,穸山。
一群老鸦从泛着金波的江面上飞来,一过穸山山麓便好似从绚烂阳春里,闯入肃杀的深秋中,越是往此山深处飞去,光线越是暗淡。
在半山的雾气如同灌了铅水似,阴沉沉的挡住阳光。
群鸦飞往山上妖氛最浓烈处,此处土壤中浮有油光,数口薄皮棺材按照风水阵式竖安在此,棺顶上一根根臂粗的绿蜡燃着阴邪烛火。
“好风水!”
在鬼影幢幢,阴风呼号之中,老鸦们大叫道。
它们在一杆杆纸幡上落下,鸦首上两眼已被挖去,空洞洞的小眼窝凝视着棺材阵。
在棺材阵中,着黑色老旧道袍的枯瘦道人起身抱拳,说道:“诸位应邀而来,老道我真是倍感荣幸,吾等尸道中人离散已久,今时今日总算能够大昌。”
“大昌?”
一头老鸦发出恶鸮似的怪音,道:“飞鹄老道,若不是你暗中指派太平门人捣毁盘岵大山的积尸地,我们也不会被逼着来江浦。”
飞鹄老道微微摇头,露出他那一副极显敦厚长者之风的笑容,道:“我飞鹄子何德何能,能将手伸到其它道将的队伍中,还差遣他们捣除其它几处积尸地,此言实在匪夷所思。”
“飞鹄老道!”
其中一头老鸦出声,其余老鸦瞬间安静。
“我们真身不在此处,奈何不得你,你就不用同我们打哑谜了。
我们开诚布公的讲,你生前自主持鹤观后,同我们盘岵大山也是有些道产生意上的往来,彼此都接触几次,有些信任的基础。”
“真人说的是。”
飞鹄老道认真的道。
“你的目的,我们都已心知肚明,无非是让我们这些苟延残喘之辈,在盘岵大山中里应外合,好策应你那爱徒在岭南的战略”
“非也!“
“非也?”
那老鸦惊讶了一声。
飞鹄老道将手中尘尾一摇,棺材板立马“吱嘎”的移开,而后他拽步上前,走在浮着尸油的地上,道:“策反尔等非是目的,只是一个过程。”
那些棺木中,一具具长满白毛的阴僵走出,其中一具生有绿毛,走动间似有飘忽之意。
“这是阴景伏尸功?”
有远在盘岵大山的龙虎高功,已是透过老鸦觉察到这些阴僵的异常,这些分明同为练功化僵者,一时忍不住出声问道。
其它老鸦也注意到了异常,一个个纷纷出声。
“不错,不是野僵,都是同道。”
“阴景伏尸功?他是怎么做到的,此功便是升炼成法术「尸游土煞」,顶多使人肉身成僵,又如何练成这铜皮铁骨的毛僵。”
飞鹄老道抚着他那三绺长须,心中微微得意。
他在徒儿那里争取到巨大支持,以无数蛮民尸首祭山,灵染一山之地气,更易一山之风水,才养出血煞地脉,成了这一座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