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卵胎化 第333节

  如今三家道商已成过眼云烟,便是.便是灵虚真人的父亲,那位张家嫡子不也在外云游,没有再回山上家峰。

  如今这一道敕令,让摩崖子米龙雀再度感受到了当初的恐怖氛围,恍惚中只觉有股不可违逆的意志,在强行扭转现实,摧毁一切阻碍。

  季明接到敕令,沉吟许久才动身前往福地。

  他和张霄元之间没有冲突,说起来还有些交情,那百草子之事季明也从不认为是张霄元的过错,或者不能用过错来论定这一事,因此事只在于成败。

  到了这个位置上,对和错,黑和白的界限早已模糊,能守住一点正道公理已是难得。

  在季明看来,张霄元只是有些天真,被世情裹挟的可怜人,他唯一的错就在于缺少一份霸道和决断。

  这一次会议如果有机会,季明还是准备帮他一把,神真转世之人到底还是有些价值,张霄元日后幡然醒悟,未必没有起复之日,不可做的太绝。

  另外,陆真君执意将张霄元这个唯一亲传逐出山门,这事情难道真就如此简单。

  似陆真君这等高人做事,总是草灰蛇线,伏线千里,季明一时也猜不透陆真君的真正用意,估计山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猜透,当然也没人敢去猜。

  猜透真君的想法,这对于真君而言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对于自己则是致命的事。

  当季明抵达真君洞,离朱、兴化、福鼎,还有天河峰的宝曲真人,都已经在此,另外还有一位面生的真人,来自北方二州中的明霞子。

  这位真人来自于北方「吉量府」,本是太平山千年前在北方开辟的一处分坛,因为天南海北相隔甚远,世事变迁,这一分坛少有往来于上府,已默认是教外别传,自成一统。

  陆真君背对众人,身边点香三根,青烟袅袅,连背影都看不真切,仿佛他随时可能化虹而去,升入洞天一般。

  洞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次会议未有二僧、二翁,及其三官将这些山上老宿,只是主要几大真人前来,谁会不明白陆真君的意思。

  季明坐在一边,心中默默参道悟佛,只当自己透明。

  明霞真人目光在诸真身上一扫,心中暗暗艳羡,他所在的小道宗自祖师于北方创建,便已经注定是孤悬在外,难以得见这济济一堂之景。

  如今太平山隐隐雄霸天南,门内苍品金丹更有三位之多,听说近日还有一位唤作罗姬的,正在外面磨砺性功,以期服用灵丸,完成太阴炼形之法。

  坐在此间,他真有一种坐在风云激荡之中的感受,不自觉的紧张,生怕露了丑。

  想起真君交代的话,明霞真人在众人目光中起身,略一拱手道:“真君日前同我商量一番,关于张师侄一事,他日后便脱离上府道籍,自此转入我北方吉量府内。”

  明霞真人此话一出,兴化真人面色一凝,看向真君背影,首先开口,“既如此,霄元师侄身上所携重宝「玉竹宝弓」,还有那面嗉月壁,是否得归还上府?”

  “这”

  明霞真人一时被问住了。

  玉竹宝弓他知道,在二次斗法中很是出了一番风头,但是这嗉月壁连他也没听说过,想必是一件不差于玉竹宝弓的宝物。

  真君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话,但季明说话了。

  “兴化师兄,霄元到底为山上立下功劳,几经生死,其功.不在我之下,眼下夺他所持重宝,岂非寒了弟子之心,不如由其代持,护道周全,择日再行收回。”

  兴化真人摇头道:“师弟,你初列此等大会,师兄我本不该驳你发言,但你有所不知,真君已有明言,此后他们师徒在世上绝无再见之日。

  如今张霄元道籍一旦转出,仍旧持有重宝,日后恐有据宝私占之忧。”

  一直未发声的离朱法师见真君似置身事外一般,于是说道:“那就各自表决!”

  “我相信张霄元。”季明当众表明态度,这一次他从心而论,道:“霄元即便被逐,其心仍在上府,万请各位师兄深思熟虑,毕竟山规之中亦有情理。”

  这一番话道出,诸真面露动容之色。

  百草子一事之中,张霄元隐隐置身事外,但其态度绝算不上光明正大,而灵虚子话中竟有几分不计前嫌的味道,较之以往睚眦必报的作风大为迥异,直叫人心折。

  福鼎真人力挺的道:“有规矩,亦有人情,如此才不失温度,灵虚师弟已有大师之风。”

  “表决吧!”

  真君背对众人,开口说道。

第508章 总纲,张月鹿

  “师弟,师弟。”

  季明从真君洞中出来,才在峰上吹了一会儿风,便听到兴化师兄呼唤。

  “师弟可是在想刚才洞中之事,师兄我也是心中无奈,这才驳回你的提议,师弟若觉面上有伤,师兄在此赔个不是。”

  季明见兴化真人拱手致歉,连忙闪到一边,“师兄是山上大管家,要顾全大局,师弟我没这样大的担子,说话难有周全,应是我向师兄赔罪。”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开怀。

  “灵虚师弟,说实话,你的话亦是我心中之言,霄元是我看着长大成材,岂能不知他的品性。

  可是天下万事万物都脱不了久盛必衰之理,这二战之后,山上山下诸多弟子心气大增,天南道风日昌,而衰退之病灶亦是在其中深藏。

  师兄虽有些许道力,但自问难有解决之法,唯有保存底蕴,可惜”

  “师兄操心太重了。”

  季明道。

  季明注定无法理解兴化真人的忧虑,就算理解也难上心,要扭转这等久盛必衰之势,仙人下凡也无能为力。

  “如今表决已定,霄元可以代持重宝,日后焉知这不是太平山上的福缘。”

  他如此说道。

  “但愿如此。”

  兴化真人暗叹一声,接着说起另外的事情。

  “你发来我处的信简中,关于那空陷墟回大法的事情已有眉目。

  那大法为七杀宫中的仙经,在世间流传不广,目前有知南荒火铸山「霄烛金庭」独角神君那里有一部全经,包含总纲,及其正副二册。

  这独角神君根底不凡,乃是七杀宫蟦圣在前朝下凡之时,在南荒国中同一魈巨人所生的异类后代,其天生一根神角,比你六指还要神异。

  不过他那空陷墟回大法因副册所记多为魔法魇术,在上代神君之时,因觉副册炼法不详,恐遗毒子孙,便将这一部副册封藏在南海内。”

  “师兄,可知此经如何解读?”

  季明问道。

  兴化真人没有探究季明问事的根由,这毕竟是修行上的事情,季明自个不说,他自然不会主动来问,说道:“像是这类真经,里面文字多是龙章凤篆之形,这是由天书真形演变的文字,只在总纲上有解读之法。”

  “霄烛金庭,独角神君,总纲。”

  季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话,好引出兴化师兄额外的话语。

  “师弟,你若要打它的主意,我劝你熄了这份心思。

  独角神君早年也曾伙同钩镰二老为祸一方,但被威德老母强行镇压了数百年,如今倒是修身养性,教养子孙起来,可惜自身不正,教养成的,也是些歪瓜裂枣。

  只是他到底是成气候的老魔,一身魔威仍存,我们太平山的招牌在他那里不大好使。”

  “我只是好奇而已,这七杀宫屡次纵容蟦圣下界,宫中神将仙吏也多有骄纵之辈,日后在外若是有遇,难免有些摩擦,多了解七杀宫也是防患于未然。”

  兴化真人听到此话,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短叹,这人间的事情已够太平山折腾,何论这天上的事情。

  他叮嘱的道:“日后能管则管,不能管也莫要强出头,尤其是那蟦圣,他敢思凡下界,那必然是有站得住脚的根由。”

  季明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聊,于是岔开了话题,聊起自己即将回雁虚山的事情。

  对于此事,兴化真人并不意外,修士本就无有拘束,飞来飞去本是寻常,况且如今灵虚子作为真人,权威初立,如今选择回去,教化谷禾一州,正是养足权威的捷径。

  辞别兴化真人,季明眺望云景,忽然一笑,修士确实是本无拘束,而反观自己,被各种各样的宏伟雄心套住。

  像第二元神之身,宝如意的炼制,仙脏的升炼等等,这些修士一生能炼成一样,便足以凭此纵横一时的妙法,季明偏偏要都拿到手中,试问他怎有自由,怎无拘束。

  “欲得之,必先予之。”

  季明心中暗道一声,将足一顿,下一秒已入云端,遁向西南。

  罡风裹身,如披风氅,如驾飙车,眨眼间将山河抛往身后,季明越遁越高,身外罡风绞碎数亩飞云,来到大气稀薄,罡风吹彻之层界,昊日金光直照而来。

  季明在此放慢些速度,饱览此处风光,丹内阴神一动,令他往下方的云海里看去,似有一片金鳞翻动似的反光,极其微渺,但也极具危险。

  那金鳞由远及近只在眨眼间,原是一道金黄剑光自云中激射而来。

  季明刚要驱遣神将,那剑光急定在眼前,这份剑遁的精微操纵让季明想起元刃师太的剑术,当看清了剑身,季明心中诧异,道:“珀黄剑,是你!”

  剑中,披着一头半灰不白长发的道人,从剑中脱出,徐徐而升,坐定虚空,双手上抬,拱手道:“金童.表弟!”

  季明默然不语,打量眼前道人,他几乎认不出这是昔日的张霄元,他听说张霄元一连被贬离数州之地,人生从天上直接摔到了这泥尘之中。

  如今这未老先衰之情状,可见张霄元如今心境。

  不过季明在这衰朽之相中,察觉到了一丝金性,不坏金丹之性。

  空中,张霄元神色莫名,夹杂懊悔和愧疚,他道:“明霞前辈已向我细说洞中之议,我实未想到金童你会以德报怨,为我声援一二,回想过往,只一念之差铸成此等大错。

  我不仅对不起表弟你,还对不起老母教导,师傅教诲。”

  看着这位便宜表兄,季明想起在小西山法严别院一起共事的时日,到底没有冷脸相对。

  “过去的便过去,我俩还未曾到那势同水火之境地,一切犹可挽回,便是陆真君那般决然之态,将来未必无缓。”

  “是极!

  是极!”

  张霄元眼中微微放光的道。

  季明一手托瓶,一手掐诀,站在罡风之中,这许久未见,他一时竟不确定张霄元是否还是当初的他,于是他问出一个直指其心的问题。

  “百草子之事表兄如何看?”

  张霄元披面灰发中,一对眸子此刻亮得出奇,掷地有声的道:“我本无颜再面对你,也没有立场求你放了百草师叔,他与我皆有罪过。

  此次过来,只求你将我同他一起囚在穸山,同赎罪过。”

  “你去穸山见过百草子了?”

  季明眼神微凝,问道。

  “我本欲自囚于穸山,同师叔作伴。

  但师叔所囚之处乃穸山重地,尸洞险恶之所,由宣景和那夜叉钱庚轮流值守,我虽已经晋入四境,可是若要强行自囚,恐要伤及他人,只好过来向你赎罪。”

  “你的事情自有上府定夺,如何有自囚之说。”

  季明没好脸色的道。

  张霄元若真要硬闯穸山百草子囚禁之所,怕是会撞见他那被五淫呼云兜封藏起来的,记录着「墟部热毒符图」的古碑。

  这古碑是朝勾山上山河殿内,季明寻取毒钩大王遗骸时一起取下的,特意封藏在穸山深处,好让师傅帮着研究其中的妙谛所在。

  这碑一旦为外人撞见,碑上符图被窥视倒在其次,若外人有心,顺着往下查探,找到山河殿中的蛛丝马迹,他夺取神虿珠的嫌疑便再难洗清。

  “张霄元,既然上府已有定夺,你自回你的吉景府。”

  只听灵虚子的语气,张霄元便知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对方,虽不知根节所在,但料想大抵是穸山自囚之事惹得对方不喜,当下越发感到无地自容。

  “表弟且等着,待我炼就「胎移中宫」之时,必去开启旧日所造仙府,取来昔日所炼仙丹来赎我罪过。”

  季明神色动容,刚要说话便见剑光已远,忙喊道:“表兄前世究竟是哪路神仙?”

  剑光眨眼消失在云海下,久久之后,季明的耳边才响起一道声音,“张月鹿!”

第509章 寺庙,引元神

  残阳如血,将百宝山的断崖染作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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