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卵胎化 第419节

  长臂剑叟马琥在大师下首,一对过膝长臂挥着,兴致高昂的讲着什么,大师浅笑倾听,不时的说上两句,面上满是追忆之色。

  在庭内的云地雾缝之中,有钻出一支支莲蓬,托着碧玉盏,盛着琥珀酒。

  在庭间一大圈的廊道之内,坐有诸位宾客,一个个广袖垂落,取盏饮酒,举止有度,似怕在庭中失态,故而浅尝即止,不敢贪杯多饮。

  心如老尼和李慕容坐在此处,二者静诵经文,其顶之上,悬有燃灯一盏,佛光流转,于廊下匝地。

  在左首处,背剑的火龙真人醉捻美须。

  其指间漏下点点火星,落地化作赤螭交缠游走,耍逗着旁边那头顶玉冠的白壳老龟。

  此龟背壳之上,坐有一位秃首白须的老道,背着个半人高的紫皮大葫芦,垂首微鼾,打盹似的,旁有力士扛着珊瑚酒瓮,专门伺候着。

  西廊处,赤面的枣灵儿,还有纯弘子,及其不知何时来到的元刃师太和丁敏君,在一处小声闲聊,不时推杯换盏,朝着那忙碌中的丁如意指点,颇多赞词。

  在枣灵儿的身边,他那两个捧炉仙童在珊瑚屏前,正蘸着流霞,奉命写着祝辞。

  东廊处,裴玉妃宝辇停在廊后。

  其师徒四人几乎独占此处环廊,小徒裴兰儿四处探看,目不暇接,为仙家胜景所迷,心道:“师傅总说这天上不得真逍遥,可要是能常居这里,便是折寿也愿。

  可惜师傅虽然得道,业已炼就阳神,可到底不在太乙正数之中,只能在下界作个隐世地仙。

  我若想要享这仙福,须得攀个高枝,得其提携才成,不然以我资质悟性,就是独得师傅的恩宠,善功有积,也不过混个五百岁寿终而已。

  她心中这般想着,凑来大师姐寿头女的身边,扮作娇柔之态道:“师姐,刚才你同灵虚师兄相谈甚欢,颇为投契,可否介绍师妹结识。”

  “灵虚师兄?”

  寿头女从仙庭景色中回神,瞥了一眼裴兰儿,“灵虚子乃太平山真人,坐镇一州之地,道权在握,万民仰其鼻息,你也能同他论师兄。

  小师妹,我劝你莫做奢望。

  这灵虚子自成名以来,从未有传过红颜知己,可知是位清心寡欲,视道业重过性命的真道人。

  他若是未炼成神通,道途前程不至于那样的光明远大,师傅或许还能促成你的佳缘。可他既有神通,又有苍丹,必然自己主意极正,难受亲友干扰,便是师傅也无把握了。”

  “大师姐,就当可怜师妹。

  你生来便具法骨宝相,被师傅视为衣钵传人,可师妹我只能攀附他人,求个正果。”

  “你啊!”

  寿头女心中一软,嘴里却不饶她,语气莫名的说道:“琼华岛上,受宠的是你,能干的是汪远,得衣钵的是我,咱们师傅还真是雨露均沾。

  我也知道,我生就这副尊容,迥于世俗之态,难得众人喜爱。”

  “师妹错了,往日在岛上同师姐不曾亲近,背后多有怨词”

  裴兰儿不住的说着,却被寿头女打断,她知道裴兰儿只是因为灵虚子才有这种举止,心中极是嫌恶,但总归是同门一场,不忍在此拒绝。

  “待灵虚子过来,要是有机会,我会介绍。”

  寿头女说道。

  她心中想着,这处仙庭之中的有道之士云集在此,待会那灵虚子过来,又如何能顾得上她这南海一散真,这小师妹的心思算是白搭了。

  她们的一番话,一字不落的被汪远听到耳中,他心中念头一动,不动声色的来到裴玉妃这里。

  汪远站在裴玉妃护体祥光之外,献宝似的拱手说道:“师傅,众宾已来,不如趁此机会,献上那几箱贺礼,并让大师来选这四头珍兽中的一头充当坐骑。”

  裴玉妃没有说话,意兴阑珊的样子。

  汪远觉察师傅的情绪,面色不由得一变,他知道师傅前计一定,除非知晓此计铁定不能施行,否则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照计而行。

  这四兽可是琼华岛上精心培育,虽是有珍兽之名,实是强配出来的混种之流,目的就是折辱大师的颜面,就同那几大箱杂七杂八的宝贝一般。

  “裴仙。”

  这时传来一声高喊,正是火龙真人出声。

  真人一口酒水下肚,已有三分醉态,抹着须上酒液,笑指裴玉妃,“你既然早定贺礼来献,为何临到庭中,却又犹豫起来,怕不是拿不出手。”

  真人这一出声,庭中渐渐静了下来。

  裴玉妃道:“火龙,世人皆知你是能掐会算,恐怕你已心知灵虚子珠玉在前,藏有一头荒古神马,却要我来献丑,未免目中无人了些。”

  火龙真人打了个酒嗝,摇头说道:“恶客上门,倒是讨起道理来。”

  “你也不过是真人之流,尚在凡夫俗子之列,就是你那位大纯阳宫中的师尊蓝大先生,也不曾在这当面之时,如此狂妄的同我说话。”

  裴玉妃有些动了真火,阳神仙人之威浩荡排开。

  一时间,庭中诸道纷纷各展手段,顶住这等阳神仙人威压。

  若在凡间,仙人心头上的无名真火一动,外间已是化出了烈火熔汁。

  在仙庭外的阶前,火枣树影之下,丁如意站在力士仙童之中,额上虚汗直冒,祈求自己老师早点到来,好来稳住这仙庭中的焦灼场面。

  “嘶律律!”

  一声高昂嘶鸣在庭外响起,有见金眼白马一头,在空饶庭三匝,倏地下落庭中,于正中那处丹炉袅袅香气之中,举蹄而仰身,红鬃飘扬,尽显神骏之形。

  火龙真人见着神马,舞之蹈之,竟借着醉意,口中唱吟起来。

  “状若霜白,而通体皎然。

  鬣鬃烁烁如丹砂淬火,瞳光烨烨若日魄熔金。

  其行也,蹄不沾尘,踏空如御风;其鸣也,声裂层云,回响动幽壑。

  昔有古之逸士见之于仙岛绝崖,乘之越流沙弱水,须臾万里。

  故老相传,此马乘之,寿齐山岳,趋福远祸,气贯星斗,非有至德不可驭,非秉玄契不能近。盖天地精魂之所钟,岂凡缰所能羁縻哉?!”

  唱罢,火龙真人毫不客气的直视裴仙,顺带扫过其后廊外的辇下四兽。

  那四兽已通灵智,自吉良神马出现的那一刻,早已是自惭形愧,个个伏地,或以爪,或用翅,遮面掩身,而那才向师傅提议的汪远,更是燥得无地自容。

  吉良神马跃下炉烟,在露台之下四蹄屈地而拜,“小兽拜见大师,乞望收容,驮举侍奉。”

  地方大师坐在露台之上,眼中略有惊喜之色,她一向是持重之人,此刻也不免眼里微酸,这吉良神马仿佛在告诉她一件事—那小徒儿似已出师,已可回馈于她。

  环视一圈后,地方大师故意当众来问,“马儿,何人引你来此?”

  “哈哈!”

  庭外阶下,笑声传荡。

  有三道身影于众仙家的目光之中,拽步上前。

  其中两道身影缓步在后,一道身影大步在前,尽显龙行虎步之姿,那股久居上位之气毕现无疑,仿佛庭中之众道,便是那裴仙、剑叟高真、火龙奇人,大纯阳宫背葫隐士,及其黄庭宫一众真人,俱成陪衬似的。

  冷翠山步履沉重,本来同金童兄弟一道往庭中而走,可是众目侧侧,俱集于金童之身,令他顿有自惭之感,身子不由自主的缓步下来。

  他见到前面朗声大笑的金童,拽步在前,仿佛视庭中高真羽客等闲一般,只觉像极了话本中的主人公,真有包藏宇宙,吞吐天地之量,令人心折不已。

  “吉良神马感怀老师清贵雅德,自投而来,何需他人来引。”

  季明拱手笑道。

第656章 歌舞,小消息

  “呵呵,金童儿,也只有你敢这样耍嘴皮子。”

  大师状似无奈的一笑,随即将手掌一招,台下的吉良神马一隐,待此马再现之时,已是在大师的座下。

  此马头到尾一丈有余,蹄到背高八尺,火鬃烁烁,立足露台之上,令盘坐其背的大师可俯览全场,更有祥光匝地,以衬大师道德之形质。

  “来!”

  大师指着右首的位置,对着季明说道:“快些入座,待会儿歌舞过后,便有元君神使过来宣旨,你让那绿华在廊下听令,待会儿照我吩咐陈述冤情。”

  “谢老师。”

  季明心中一喜,随后又朝火龙真人起手施礼。

  火龙真人亲近的说道:“昔日在那飞熊城中随我摆摊市卦的少年,已然长成,更有龙虎之姿,了不得啊!”

  “当年未随师伯学到一二手卦卜之术,心中一直遗憾,有心再遇师伯,可惜师伯神龙难见首尾,今次贺宴过后,可要向师伯好好讨教了。”

  季明笑着说道。

  “你”

  不是火龙想要打击这金童,当年就看出这孩子没有术数上的天赋,不然也不会在那奇宝「火散龙文大字」之中,只是悟出了薪符一道。

  因不想在此刻冷了金童热心,火龙真人便笑着答应下来。

  白壳老龟之上,秃顶老道睁开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见金童已是站在右首之处,同旁人说着话,因感应到他的目光,也是朝他施了一礼。

  “事不可做尽,言不可道尽,势不可倚尽,福不可享尽。”

  秃顶老道从金童身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火龙真人,说道:“火龙,我观他之势头,殊为强劲,到了今日一遭,怕已经是享尽了大福。”

  “老师叔,你也是精于术数,难道看不出他有一口福气,还有一朵功德金花压身,只要他不惹下莫大的因果,他的福气还有得延续。”

  火龙真人捻须道:“况且此子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别看他现在如此高调,实际上深谙‘静水流深’的道理,便说师妹同你我所言的那桩法宝,天下修士之中,几人敢炼此等如意形制之宝。”

  一听那桩法宝,秃顶老道目光幽深了一些,略有赞同之意。

  “老师!”

  丁如意小步来到季明身侧,小心的说道:“庭外灵禽乐工,及其一班仙娥已候,是否召来歌舞庆贺?”

  季明看向地方大师,得其首肯,于是对丁如意道:“歌能悦耳,舞能娱目,这天宫之灵歌妙舞,想来别有许多滋味,召来与诸宾一同欢庆。

  不过切记不可失仪于台前,污了宾客耳目。”

  “老师放心,她们本就是宫中乐班,又由绿华调教妥帖,断不会令师祖见罪。”

  季明大感满意,又道:“晓得利害就好,召来乐班之后,便令那绿华在廊下听候,她的好事要来了。”

  “是。”

  丁如意喜不自胜,道:“弟子代绿华谢老师,谢师祖。”

  季明听了此话,不悦的道:“你替她谢什么,她若是沉冤得雪,必能重归真女宫仙班之列,你莫不是要随她上天,在那银河岸上长相厮守。”

  “弟子绝无此意。”

  丁如意噤若寒蝉,知道老师最忌情爱误道之事。

  自己从前就常忧自己元阳之失,令老师心生芥蒂,疏远不亲,忙道:“绿华于弟子有大恩,弟子也不愿她被苦愁所迷,失了本真,绝无同她厮守之心,弟子还要随老师步伐,证那大道正果。”

  “晓得就好。”

  季明也是第一次当师傅,没什么经验,但他知道修行的底线不能碰。

  “你尚在三境,重在夯实根基。

  如今你际遇颇多,就是太平山上道子亦难奢求,我对你寄予厚望,将来我功果渐深,妙谛更悟,难理鹤观法脉之基业,便需你在观中执牛耳。

  这非莫大福分,乃是责任,更是重担,你这肩头能挑动吗?”

  “弟子.”

  丁如意咬着牙,闪过野心之色,道:“弟子愿意一试。”

  “嗯,去吧。”

  情绪已经给足了,季明满意的点头,挥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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