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也发现仙子的眼神始终无甚波澜,便是二人独处一室,气氛微凝,仙子神情亦是如此,其眸似深潭静水,而其行若幽谷回风。
桃花仙子见季明沉容不语,以为还在计较刚才之事,说道:“我等修行之人,玄门正宗,除非入道之前已有嫁娶,这才能合璧同修,否则成道之后,再难有婚嫁,不然岂非自寻苦劫。
我那徒儿,就算是诱陷致罪,也不该如此拙劣,以我为色饵,来试你真道本色,这不碰了老大的霉头。”
“是!”
季明干笑一声说道。
浅谈了几句,桃花仙子去庵外檐下俯身,如瀑青丝自柔肩而滑,手指在前轻点,随意挑了一坛泥封许久的仙酿,起身挽发,笑着来邀季明对饮。
季明已没有丝毫的酒兴,但还是干坐着,同仙子对饮起来。
季明自问也是口舌了得,少有让人冷场,可头一次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是闷头喝着,而仙子被贬仙山,心中总有难说之愁事,也是自顾喝着。
二人在庵中对饮,喝着喝着,倒也自得乐趣,渐渐各自的心事都放开一些,开怀畅饮起来。
“想这许多干嘛!”
季明抱着一个酒坛,阴神自庵中醉步而出,于明月独照之下说道:“清潭水退,方见石痕真章;情海潮落,乃显初心本相。我既非这世间良人,何苦累心害人。
自此情尘散作瀛洲雨,大道之中我独行。”
第700章 岁月,故人来
太山之中,一处巢舍之外,一头赤首神鸟正在同几个灵狐嬉闹。
耍玩之时,山顶高空之中,忽有狂风大作,一道符书自风中投下,径直落向那头神鸟,灵狐们见状不以为奇,反而蹦跳的笑道:“豆使又有生意喽!”
神鸟豆使没理会灵狐们,目光扫过符书上的落款,暗道:“这人可是有好些年没让我送信了,上次我在庵中因无心之语,还给他惹了一大祸。”
豆使心中有些愧意,想着这一次在送信之后,对方支付的这笔阴德报酬,可以给他折去三成。
“老主顾来了,你们自去狐院里玩耍。”
豆使对灵狐们说了一声,展翅冲天而去,没多久便驾风来至亟横山中。
此山之中有群峰林立,奇柱高耸,却俱是向那座紫融峰朝拜称臣一般,她刚一降空下落,就见紫融峰外垂空紫气内,有金芒闪亮,先是一点,后渐变大,待其逼到身前,已是璀璨锋锐,不可直视。
“炼魔剑光!”
在这充斥着金性的剑光之中,一道人影从金光中拉伸出来,露出一对英气十足的双目。
“火墟洞灵姑,见过豆使!”
那人在剑光中拜道。
“我听说过你。”
豆使说道。
“我不过是仰仗了兄长之望,承其荣光,不想豆使潜居太山,竟也闻有我名。”
“不对,你兄长在那东海都待了多少年头,估计他是道行火候已到,一心避世幽居,短时间内不会出世,早就远于江湖已久,名声伏藏。
而你这「金光伏魔剑」的名声,可是用那剑下妖魔鬼怪的亡魂给铸就出来的,不是凭靠别人。”
“这绰号莫要说给兄长听。”
灵姑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的说道。
对于这个要求,豆使虽是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她非是好口舌者。
“我们快些上路,早点抵达东海仙山,你兄长符书之中可是说了,务必要将你尽快带到。”
灵姑颔首,她也是收到了兄长的传信,这才一直在峰上等待,当即作揖的道:“那就劳烦豆使。”
东海仙山,东北悬峰之上,自从经受子午阴潮毒火,阴阳轮转,日夜不息,这悬峰向阳一面,昼吸毒火,磁光染金,成团聚簇,化作金鸟之形。
而在背阴一面,夜纳阴潮,磁光沉降,化作玄兔之影。
这金鸟和玄兔便是密山玄母玉当初种下峰中,于峰上阴阳两面所结所炼之果。
每过去一年,金鸟和玄兔便往峰顶移上一步。
时至今日,金鸟玄兔之间的距离不过几丈远,二者之间有一道精气勾连,此是一阴一阳之玄奇交迸,其交迸接合之处显出日轮月影的叠影。
虚空之中,无数的银亮符篆烙入峰体。
但见整座磁峰渐缩渐凝,峰巅日轮月影交叠处,有一柄非金非玉的如意曲云柄,正在吞吐洞天仙山内的充盈灵机——其柄身盘绕螺纹云纹,稍一晃动,便有阴阳元磁神光流走如火似电!
当豆使带着灵姑来到峰前,那罩在峰上,有遮掩之效的奇彩光晕化开,其内的那柄如意宝胎毫无疑问的吸引了她们全部注意,如意通体浑蒙,在真火清光中沉浮。
其身玉质光华缓缓流淌,云纹符箓自生其表。
首端隐凝祥云灵芝之气,渐次凝聚,氤氲紫气丝丝缕缕升腾。
偶有游离的元磁电芒被其吸纳,整器光华内蕴,隐透“大小随心,变化如意”之玄机。
就在她们久视之时,那如意似在回应一般,忽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越凤鸣似的啼音,声震层云,引得悬空铁石齐声嗡然和鸣。
在悬峰向阳一侧的凸岩,数只翎羽泛着乌金光泽的灵禽,安然栖立,对那峰上如意异象与凤鸣清音,浑若未闻,只顾着细细梳理羽毛。
背阴一面,岩隙深处,鳞甲如磁石一般吸附着铁屑的灵龟,昂首吞吐磁峰散逸的真磁之气,意态悠然。
更有通体莹白的玉猿,轻灵跳跃于悬浮石块之间,偶见日月光影之中的如意,好奇的一瞥,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旋即又追逐嬉戏而去。
在豆使和灵姑一旁,几团云涡的边缘处,由精纯磁光感孕灵罡而凝聚产生的云兽,形态变幻不定,如烟如雾,自在游弋。
这诸般的灵异,于此座玄奇的孤绝磁峰之内,与某位道人炼宝之法力,相安共处,互不相扰,一派天成和谐,更显此间道法自然之妙。
那峰巅之上,真火无声煅烧,清光流转不息,这柄蕴含天地灵机的如意法宝,似乎即将功行圆满。
豆使从震撼中回神,赞叹的说道:“未想你兄长潜居在此数十年,竟是用心苦炼如意之宝。”
“嗯!”
灵姑将剑光按在身下,她虽有听说此事,但真正见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同兄长所做的大事相比,她这些年里,唯一可称道的,或许只有炼成腹内那一粒金丹,初步接触到了五行生克之妙。
“去吧!
我任务已经达成,接下来我就不便涉足其中。”
豆使十分知趣的说了一声,而后便振翅离开此地。
灵姑目送豆使之后,原地滞空了数息,实在是已经久疏音信,颇有一种睹亲而情怯之感。
稍稍收整情绪,她来到峰间开辟的一处石洞之前。
这处石洞未设洞门,在洞外的一处石桌上,随意的放着几个酒坛,坛上已蒙污尘,却是犹散酒香,另外桌上还有几个带着缺口的杯碗。
枯枝败叶在这里随处铺散,被风吹雨打,许多褪色的符纸,还有经卷夹杂其中。
“兄长!”
她在洞外呼唤道。
见没有回应,她有些担心,于是步入洞中。
洞内昏暗之中,又透出烟水迷蒙一般,明明感知中只有几亩大小的空间,可是她越往里走,越显广大。
一座莲台悄然而显,素白如初雪,瓣尖微染晨露清光,恍若含泪,层层莲瓣舒展,不沾半点尘埃,一道身影安坐其上,日精月华如水倾泻其上,清辉流转,愈显那身影莹洁通透,静定无言,仿佛自鸿蒙初辟便在此处定坐。
盘坐的身影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蕴,比从前更深邃了不知几许,周身气息圆融凝练,赫然已跨越一个小境界,难怪能引下日精月华,这分明是在行日月二炼之功。
“兄长!”
“呵,不喊宝哥哥了?!”
听到眼前至亲熟悉的声音,亲密的话语,灵姑眼泪在一瞬间便夺目而出,怎么也止不住,宝哥哥这个称呼还是她小时候对兄长的亲昵之称。
“你这孩子.”
见灵姑急抹眼泪,季明从莲座上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鸣,仿佛肉身沉睡了太久。
“哥哥,你坐定太久,动作慢些,别拉伤了肉身。”灵姑一边抹泪,一边着急的上前搀扶季明,季明哈哈一笑,夸张的伸动手脚,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这夸张滑稽的动作,一下让灵姑破涕为笑。
随即又轻哼一声,道:“哥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记得。”
虽然没印象,但季明还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当时师祖贺宴之前,我元神合以玄英金光剑,炼成不坏金性剑光,你守诺授我定身术之时,分明有说过将来会有一件大事交付予我手。
为此我在山中苦修不辍,受素素姐和师祖悉心教导,功课、法术、醮法、剑法,一样未敢松懈,结果这四十年来,哥哥一直没有音讯予我。”
灵姑委屈的说道。
“我当初是有意将这炼宝大事暂托你手,不过因师伯和另外两位高人推算玄机,其中炼宝手法已有大变。
而你当年未悟五行生克之妙,只依先前的炼制手法还可让你勉强施为,但是在变更之后,以你的道行,却无法在这磁峰上,于子午二时搬运五行,引动阴潮和毒火。”
季明细心解释一番,灵姑这才芥蒂稍除。
兄妹二人,久未相见,当下倾诉亲情,一多半都是灵姑在说,季明则是默默倾听,偶尔听到一处精彩地方,即刻抚掌来赞,逗得灵姑喜笑颜开。
在出了石洞,季明的身上犹有一抹玄机未散。
这些年中,除了最初几年里,在子午二时勾动水火,念诵《如意随心宝诰》,后来便尽托于元神上的本识运作,就如同自己的肌肉记忆一般。
他真正的心神,则是完全投入到玄功和佛法的参悟之中。
第701章 课业,变化功
“已经三十六年了吗?!”
季明目视洞外,山风掠过,松涛声依旧澎湃。
自己与灵姑是四十年未见,而他来仙山中炼宝则是三十六年了。
他之所以现在醒来,并让豆使将灵姑送来仙山之中,就是因为他要赶赴庆阳仙四十年后的第二堂大课。
还有就是剩下的四年,他需要准备应付同昴日星官的赌斗了。
想到自己和庆阳仙有四十年一次的大课,后来又与昴日星官定下四十年赌斗之约,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相比于当年,如今自己已经尽参金丹中期这一门「抽铅添汞」的功课,道行大进,开始触及金丹后期的日月二炼,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不由的扫过石桌上的几个酒坛。
不可否认,在这三十多年里,要不是同桃花仙子已混成了酒友,庵中的琼浆仙酿也算管个半饱,他如何能够又快又稳的完成金丹中期的突破。
只是尽管有三十多年的沉淀,他的肉身依旧是难以跟上阴神精进。
他这些年静中参悟时,便有在推演一种玄功,好让第二元神之身可以自化为精纯的肉身精元,能够反哺于他。
可惜受限于自身的阅历和才情,并不能在这短短数十年内给推演完善。
季明从袖中抽出两块桃符,一赤一黑,递到灵姑的手中,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或是几年时间,你要替我好好守住这里,午时打出黑符,子时打出赤符。
这两张子午桃符是我这些年里,在五行生克变化上更进一步后,所制炼成的,一经打出,自能引出毒火和阴潮。”
未等灵姑回话,季明抬手一招,掌中多出一朵桃花,季明将它插在了灵姑的鬓发上,笑道:“若是遇上意外之时,可取下桃花,唤来一位前辈搭以援手。”
灵姑摸了摸桃花,笑了笑道:“这次我就不使性子了,下次你再有事,定要你好好求求我。”
“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