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十年前,延寿宫中这一套仙班内「五福神女」一职由小寿姑所担任,知道其中内情之人,都明白灵虚法师在宫中起势,也只在朝夕之间。
这数十年间,主动与其交好,欲附其骥尾之人不在少数。
灵虚法师敢堂而皇之,代替延寿宫仙班对马灵降下罪罚,就可见其心其意,但所有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其中也包括他这个司山主吏精精儿。
马灵取回断臂,接续其真身之上,感恩戴德的朝着季明告谢一声,自回山中等待法旨。
“灵虚法师.”
大青姑兀自艰难支撑,隐晦的瞥过那莲上法师,银牙紧咬的道。
她一个招手,即召令浑灵无相神魔将妹妹从幽府之地带回阳世,吩咐妹妹小青姑说道:“在他还没认出我们前,我们速回奚平湖中,那里有我.”
话未说完,大青姑差点痛的晕厥过去,在她的身上,伸出道道魔手,这些手掌仿佛在一汪浮水里扑腾似的。
“阿姐你用了那道秘法!”
小青姑惊了一声,道:“不行,我们得回上谷请婆婆出手治你身中魔害。”
大青姑强撑一口气说道:“灵虚恶贼能用那口金刀,必是与婆婆有牵连,他早已成了气候,关系盘根错节,你我都不知他和婆婆通到哪层关系上。
贸然回去上谷之中,我们或有性命之虞。”
“婆婆怎会”
话说一般,小青姑说不下去了。
紫面金婆乃是以魔法得道之真仙,经历的苦劫何止上百,在万魔之中也就只出了这一个,其性情可想而知,怎可以简单的亲情常理来揣测。
“走!快走!”
在大青姑的身上皮肉已绽,道道血口内伸出魔影的嘴口,对着小青姑怪声怪气的大喊道。
小青姑驱遣自家所炼魔仆,化成数十道魔影,互相交织成灵席,将阿姐和枭郎安放席上,正要悄悄遁走之际,清辉遍洒而下,令她浑身一颤。
视野中,一朵素白莲台落下席中,莲中身影含笑来视,轻轻一抬手,便见枭郎身外神光如潮水退去,化作一方寸薄纱,落于那手中。
没了神光护身,黑枭那被毒害的肉身展露,其肉身上的异症让小青姑惊得捂住嘴巴。
第749章 六瑞,虎孽形
在席上,黑枭肉身已经袒露在阳光下,分明是一虎孽魔猖之状——毛披乌赤,间杂幽芒;爪张如钩,乌森似霜。金睛灼灼,电射寒光;血口翕张,獠牙戟张。
其形也,骨棱狰突,筋脉虬张;赤躯剥露,斑生如创。红肢盘踞,弯环似蟒;脖儿曲长,披毛带甲。
“好孽畜!”
精精儿降下飞鸢,盯着席上黑枭,神色莫名的道:“灵虚道友,此人乃登梯探宝之人,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其所得二宝照我看来均系于缘法而得。
其虽身具戾质,但也不会变作如此模样,都是那妖猿马灵所下的手段,这等化人为孽的魔道手法,我亦是平生未见。”
“他是何人?”
季明视线扫过大小青姑,嘴唇微动的道。
大小青姑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异色,很快这种异色又化为一种羞耻。
被自己视为仇敌的灵虚法师竟未认出她们姐妹,而她们姐妹竟是因此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们深感耻辱,但又不敢当场发作。
“法师不认识他?”
精精儿一时间奇道。
在山中初遇黑枭之时,黑枭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来山中拜访灵虚法师。
他当时没有对此话多加怀疑,毕竟这小道乃是宝光州内的玄门正宗,他不介意结下善缘,另外也没这个必要,来刻意求证此人的话是否属实。
见季明面上露出一抹疑色,精精儿将山中二者偶遇之事说了一下。
“枭郎是姜家之人,或许在金精山的长辈口中听闻法师之名。”
小青姑在席上垂首说着,同时装作一副怯弱畏缩的可怜情状,让季明甚感好笑。
小青姑清楚枭郎在山中诈称自己拜访灵虚法师,多半是受了她们影响,应是在她们这里听到灵虚法师的许多事情,这才在精精儿跟前临时起意,吐露这等矫言。
“姜家人,这倒说得通。”
季明微微颔首,视线重回黑枭之上,道:“他虽取了不该取的法宝,但是不该受此不该得的恶症,你们快些送他去救治一番,再晚一些便再难挽回。”
小青姑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只道这灵虚法师不过如此,不知自己纵走了两个仇敌。
“请法师指点。”
大青姑在席上艰难起身,礼拜问道。
“好胆色。”
季明视线在大青姑身上停留数息,心中暗赞一声。
即便大青姑对自己有深仇大恨,这种当面正对之时,仍能忍耻抑恨,利用他这不知其仇的情状,反过来向他请教,属实有种隐忍蛰伏的狠色。
“我虽不知他身上被施何法,但是其身已渐化妖孽之形,目内神光更无多少人性,若要彻底祛除,非得去匡山之中,寻那杏林好手。你持我法帖一道,那山中杏林好手自会帮你一次。”
“多谢法师。”
大青姑接了法帖,拜谢的道。
在席上一旁,小青姑就没这等忍气功夫,在那里横眉冷对,说不尽的怪气。
精精儿未因大小青姑身负魔功而有所轻慢,很是热心底分发三粒自炼的灵丸予席上三人,说道:“马灵那厮施此恶法,紫定山延寿宫诸人绝不姑息。
你们先去求治一番,我亲自去马灵那里索取解法。”
在目送灵席遁走于云深处后,季明的耳旁响起昴日星官的言语。
“你这法帖可算增益否?”
季明反问一句道:“你以为她们真会去匡山吗?”
黑枭整个身子已与猛虎无异,诡异的是脖儿长长,如蛟颈曲长。
其在席上进退七次,演练虎戏,六大阳窍全被打开,周身热力澎湃,象征「甲象章」大成的血罡,已是布罩全身。
那颗虎首高高上昂,厉啸不断,声震云空,云影惶惶,不一会儿已是在大口的吐纳着腥风,大小青姑只感自身的精元都被虎口吸取动摇了。
席上,大青姑以元神观照黑枭肉身,知道其演练虎戏,这是在发散体内一种丹力,这种丹力便是黑枭妖变的源头。
她当即口诵缚魔真言,抬手在自己顶上百会穴一拍,精、气、神三花立现,三个气团次第悬顶,《叱魔役神法册》所炼的本命阴符从三花中跃出。
这是以自身魔元,混合精、气、神三宝,在元神中观想凝练的一枚代表自身“魔主”身份的符种,唤作本命阴符。
此符之中蕴含役魔、禁制、吞化等多种魔法之秘,也是禁制自身所役魔仆的关键。
本命阴符在三花中一现,她全身绽开血口的皮下,那一个个张合的魔口,迅速被禁住了。
这些似鸟像兽的狞恶魔口,在扭动中渐渐对准了黑枭,开始深深的吸气,将黑枭体内的甲寅阳气,连同血肉里的部分妖毒丹力给一同摄取了出来。
“去百宝山庆真观。”
大青姑身上的一张魔口对小青姑说道。
对于阿姐不去匡山,而改去师傅的住处,小青姑没有任何惊讶。
她阿姐怎会轻易的相信一个外人,还是具有深仇的外人,刚才之举定是麻痹那恶贼。
“哼!”
一声沉闷如古寺铜钟的冷哼,自西北方向滚滚而来。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镇压妖邪的磅礴力量,竟将黑枭身上爆散的妖气冲得微微一窒。
在魔影编成的灵席之外,只见一道魁伟如山的身影,踏着虚空,看似缓慢,实则一步百丈,瞬息已至席边。
来人是个老者,须发如银针,根根倒竖,面色赤红如重枣,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褂,露出肌肉虬结的雄壮臂膀。
他身形并不如何高大,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撑起一方的错觉,正是真灵派六瑞之一,金精山姜家的中流砥柱,苦修肉身成圣之法已达不可思议境界的姜蛮子。
姜蛮子看也不看大小青姑,目光如电,落在黑枭那副长脖猛虎的孽身之上,目光一凝道:“南岭的化生蛮法?”
这时姜虎彪和姜铮骑乘妖禽赶了过来,姜蛮子扫了禽背上的二人一眼,瓮声说道:“两个纨绔鬼,回去再和你们算账。”
说完伸手在席上一捞,小青姑还未有所反应,已见到姜蛮子一把揪住黑枭的长脖,下一刻身形已远,化作天际翻腾云气里的一个细微黑点。
在一旁,大青姑神色一动,将那“潄寒居”微府一举,渡入一道魔法,喊道:“前辈忘拿此物。”
话音一落,微府被一道极强力道摄飞,在空中连发爆音。
“老蛮子说算账是何意?”
姜虎彪有种祸从天降的预感,一转头瞥见姜铮心虚的样子,立马揪住问话,“以老蛮子的脚力,在我传符回山之后,这千里之地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这次姗姗来迟,可是你从中作梗。”
见姜铮抱着葫芦不说话,他更笃定自己的猜测。
“我一早料定你小子没安好心,你定是怕枭弟从你这里拿回自己的葫芦,这才使了坏心。”
姜铮冷笑的回呛道:“你在城中结纳妖邪,欢淫无度,那小子又勾结妖女,你们两人可谓是沆瀣一气,我不过是照实传符回禀于金精山中。”
“等着看吧!”
姜虎彪双手抱胸,似说给姜铮,又似说给大小青姑,“老爹最喜枭弟,期望甚大,如今枭弟又得灵府一座,等闲四境都难抵挡,这次回去定然无碍。”
第750章 地丘,流放外
地宫深处,姜家祠堂肃穆。
堂上青瓦层层叠叠,细鳞密布,灵光偶自穹顶裂隙间穿过庭中古木交柯的缝隙,斜斜映照在瓦上,浮起一片片冰冷幽光。
堂内九宫之位排布无数盏长明油灯,灯火幽然,恍若一圈凝固的光河,将这处地宫中的祠堂给浸染在一种古老而微明的光晕里。
正中红皮大葫芦之上,端坐着姜家之主——姜神虎。
其一双金睛光芒四射,穿透堂内氤氲的灯烟与药雾,牢牢锁在祠堂中央那具奇诡形体之上。
“丹毒蚀其神,戾质毁其形,”
姜神虎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地宫,金睛扫视着围拢在九宫灯阵边缘、面容隐在光影明灭中的一众宿老,叹声道:“此劫凶险,非寻常药石可解。”
一众宿老内,六瑞之一的虎瑞姜蛮子,盘坐正中。
众宿老的元神观照之下,皆已知晓姜黑枭体内,那丹毒发作已久。
如今已然引动他性灵深处,那来自于开明天兽的那一丝金德戾质,其肉身正在经历着骇人蜕变。
姜黑枭顶着一副长脖而孽虎的妖形,伏卧在冰冷的石地上,喉间翻滚着非人的低沉咆哮,腥风刺鼻。
其肉身上每一次痛苦的痉挛,都让那覆盖着鳞甲和毛发的曲长脖颈如濒死之蛇般扭动抽搐,一对睛目里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时而又暴戾无俦。
“老爷子在我身上寄予许多心血,也不知这次还会不会保我。
不过老金鸡的毒丹实在阴诡非凡,就算老爷子有心保我,在这种场合之下也难独断。”
姜黑枭心中沉重,抵抗丹力的同时,元神沉入潄寒居之中,在那里有大青姑给他留下的一道后手——天魔解体秘法。
一位宿老捻着稀疏长须,目光闪烁:“开明乃镇守帝下仙都之天兽,如今戾质未能在其修行真法时如愿化开,反而被妖猿马灵的一粒毒丹所牵引,染化其身,令其肉身变化至此…”
另一位则盯着黑枭赤红剥露的脊背,皱眉的说道:“老蛮子将其从外救回,已属万幸,然此异变,恐非仅止于丹毒。
这一丝西方金德戾质被引,又有丹毒添作此质之柴薪,一如地火奔涌,若不能疏导归流,终将坏尽此子灵台,破了他的肉身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