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游苏也以为师娘是遥不可及的,无论是在身份还是地位上都是只能让他仰望的存在。
可当你发现你曾望而不得的东西其实就近在咫尺时,谁又能忍住不伸出手呢?
更何况,打破游苏心中那层禁制的,是师娘先主动握上来的手。
游苏感叹,也许就是从得知为自己排解阳毒的其实是师娘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孝心开始产生了变化吧……
何空月得到游苏认可,心觉有戏,继续劝导道:
“更何况你才多大,那个女人多大?算算年纪,她都大了你两百岁,你喊她奶奶都不够辈分,你怎么能喜欢这种人呢?”
“年纪这种事儿……”
“无知短视!”
何空月看游苏居然还打算为那老女人开脱,继续道:
“修行中人一旦结为道侣,那就是永永远远的夫妻关系。道侣双方中有一方长生,而另一方却寿元将尽,这等生离死别之苦你难道不考虑?
要知道,这还算是姐弟恋……呸!祖孙恋!是祖孙恋中最微不足道的困扰之一了。你跟她年纪差了这么多,有什么共同语言?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修行中人哪里要将年纪看得如此重要。”
“是不该,但那也是仅限你跟你师姐那样相差三十岁左右的,哪有忽略两百岁差距的?”
何空月说这话时眼眸扑闪,似是想到自己也在这个区间内。
游苏有些愕然,他看得出来,何空月真的很想劝他放下对师娘的那点男女之情。
就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他讨厌的人,至于这么劝吗?做兄弟的,还管上兄弟老婆了?
就连禁断的师娘关系都是假的,这师徒关系就完全构不成阻碍,游苏此时面对何空月毫无心理负担,
“何兄言重了,我和你姐姐都是五洲人,何来不是一个世界之说?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
何空月被游苏说的哑口无言,瞧这瞎子完全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你怎么就这么顽固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妹怎么办?你师姐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跟何兄也有关系?”
游苏暗感莫名其妙,这说的不是自己身边的女子吗?
“怎么没有关系?你如此花心,你觉得她们会接受吗?!”
游苏浅笑一声,又为何空月将空杯斟满,想让对方冷静下来:
“何兄似乎有些过激了,你姐姐曾经教过我一句话——有多大的野心就要有多大的能力。我对你姐姐抱有仰慕之情,但不代表我们一定能结成道侣啊。
我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但当我发现这会影响到我和她的关系时,我自会把这个心思藏起来甚至丢掉。何兄难道连我对谁生出仰慕之情都要限制吗?”
言罢,他浅饮一口香茗,“至于她们……那都是将来的事了,我相信她们会相安无事的。”
何空月听得白眼连连,实在没有喝茶的心情。只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固执、不听劝诫的人?
“天下女子这么多,你非得喜欢一个又老又冷的女人做什么!”
游苏暗暗摇头,感叹应该是‘又熟又暖’才对。
“是何兄对她的误解太深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根本不是她不想回家,而是她不敢呢?就是因为知道你们都讨厌她,所以她不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何空月的情绪十分激动,从小身边的人就告诉她那个女人是个冰冷的煞星,会害死所有与之亲近的人。
她不是自己的姐姐,更不配是何家的人。
只靠游苏的三言两语,根本不可能敲碎她的固有印象。
见游苏居然被她荼毒至此,何空月眼神中忽有精芒闪烁,她看着游苏,越发坚定了要拯救游苏的念头。
她要把游苏从那个女人的身边抢过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游苏,更是对那个煞星最狠的报复!
“何兄先冷静下来吧……”
游苏见对方如此抵触,知道不可急于求成。
“我很冷静。”何空月居然真的语气平淡下来,她又起身道,“这件事暂且不聊了,我不想因为那个女人影响到你我情谊。走吧,去见我爹,他知道你来了。”
游苏也略微颔首,这当然也是他希望的情况。
他对何空月坦白,一是不愿再遮掩自己对师娘的感情,二则是希望借此打开师娘与何空月接触的豁口。
“何兄理解便好,去见令尊吧。”
说着,游苏就也欲起身。
“等等。”
何空月猝然喊住他,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琳琅满目的物品。
一件青裙,一根翠玉发簪,好几盘五颜六色的胭脂……
竟全都是女子用品。
游苏鼻尖轻动,闻见女子化妆品上的独特香气,顿时面容尴尬起来:
“何兄这是……”
“我爹人傻了,但是不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足准备的好。”
“不至于吧……”
“他可是你心上人的父亲,要是被他发现你在骗他会很生气的,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多了解一点你的心上人,也为了……我,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何空月虽然没有威胁的意思,但的确是让游苏不女装不可了。
游苏轻咳两声,只得开始卸甲。
何空月面色一红,悄悄背过身子,头却还留恋似的不时转动:
“先换好衣服,然后我再给你化点淡妆。”
“何兄还会化妆?”
何空月自然不会说这是自己闲暇时的爱好,只得尴尬道,“没吃过猪肉,但是经常看猪跑……”
这话当然是说她流连青楼,难免从好姐姐们那里学来一点化妆技术。
这身裙子似乎是给游苏量身订制般合身,各种小配饰也颇具巧思。游苏本就相貌出众,略施粉黛之后虽然犹可见男子的痕迹,但整体已从一个健壮小伙子,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俊姑娘。
何空月不住打量,嘴角浅勾,对游苏这副打扮甚是满意。
自己女扮男装,游苏则男扮女装,到头来还是男女相配。
一个没忍住,她竟挑起游苏下巴:
“小姑娘长得倒是俊,可有婚配啊?”
游苏蹙了蹙眉,见何空月有意戏弄自己,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看谁更恶心谁。
“尚无婚配,何公子是想邀人家喝茶吗?”
“当然,还请姑娘赏脸。”
何空月像是入戏,动作神态宛如一个搭讪良家少女的不良男。
游苏却一阵恶寒,赶紧把下巴从何兄手中脱开。
他暗道奇怪,当时在山洞中,自己第一次开这种龙阳之好的玩笑时何兄表现得很抵触啊,怎么这回却像是在享受一样……
好在何空月也没有多闹游苏,便带着女装成功后的他进入了内院。
何鸣佩对游苏的到来却并不意外,他倚在门外,面目慈祥,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病态。
“游姑娘又漂亮了。”
“何家主也更精神了。”
游苏夹着嗓子回道。
“这都是多亏了你上次留下的那段词啊。”何空月主动为游苏请功,何鸣佩则笑容可掬。
老人便是如此,精神面貌好了,身体状况也会相应得到改善。而那首稼轩的江城子,则成功唤起了老人的共鸣,颇有一种世间有人解我之苦的认同感。
“哪里哪里,都不是我写的,我也只不过是借花献仙罢了。”
游苏表现得很谦虚,“家主若是不弃,我这里倒是还有好几篇情意相似的诗词。”
“竟然还有?”
何鸣佩眼放精光,宛如在看一位知音。
这位地位尊贵的老人,居然亲自为游苏倒满了茶水,何空月想要接手他都不让。
游苏受宠若惊,在何空月的指引下没有将所有储备都念出来,只是又列了两首诗,毕竟这种精神上的补药不可贪多。
老人连连摇头,回味无穷,倍觉感同身受,道尽他心中苦楚。
也借此机会,游苏颇得老人青睐。
不知不觉间,竟聊到了各自家人,在得知游苏真的是孑然一人后,老人表面感慨,实际满意的很。
“那何公子可是家中独子?”
游苏终于有机会旁敲侧击,何鸣佩略有思索,答道,“月儿当然不是独子,他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何公子说过?不知这位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老人目露难色,似是有些头痛,但他还是慈祥笑道:
“他姐姐是个很聪明很努力的孩子,从小就是享誉全族的修道天才。她从小就长得漂亮,深受我们的喜爱,我们对她也都寄予了厚望啊……”
“爹!这不都是她小时候的事情吗?她长大后是什么样的人?!”
何空月紧蹙眉宇,声音有些冷寒。
她本意是想来让老人控诉那个不孝女,好让游苏回心转意,可父亲怎么说起那女人的好话来?
“长大后……?”
何鸣佩怔怔失神,似在回忆,忽地捂住额头,痛苦地弯下腰,就好像他的大脑抗拒着他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东西。
“爹!你没事吧!”
何空月赶紧去扶住老人,自责道,“是月儿不好,您不要去想那个女人的事情了!多想想娘亲吧!”
游苏摩挲着茶杯,倒是生出点不同的看法来。
一个人如果真的厌恶另一个人,又怎么会在回忆起她时,只能回忆起记忆中她最美好的那一面呢?
忘掉那些不好的事,不像是在本能地保护自己,倒像是在保护心目中那个乖巧聪明的女儿形象……
这位老家主对师娘的态度……很可能不是人们想的那样!
老人却在这时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有些歉疚地说:
“不好意思啊游姑娘,每次你来都碰上老夫身体不好的时候,只能请月儿多陪陪你了。”
“无妨的何家主,不必介怀,您保重身体要紧。”
老人欣慰地勾动嘴角,蓦然将手按在何空月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