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准备宰那头牵回来的雪鹿,雪鹿一直在叫,我们怕吵到大神休息,又不敢进来,所以族长就让我把香炉偷偷放在门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香炉会放在门帘旁的原因。
游苏摸了摸鼻尖,又重新开始了呼吸。雪罂粟的香味很淡,但是在鼻腔中回味悠长。
游苏刚醒时头昏脑胀的感觉几乎消失,看来这雪罂粟对一个没有困意的清醒之人来说并无太大作用,而只能让一个困倦的人陷入深睡。所以小鹿与他共处一室,也完全没有反应。
“大神可是做梦了?”小鹿突然好奇地问,嘴角还饶有兴致地勾起,像是对仙人也会做梦这件事儿感到很惊奇。
“大神不会是被吓醒的吧?这很正常啦!用雪罂粟助眠就是这样,很爱做梦的。有时候会做好梦,有时候会做噩梦,起来重睡就好啦。”小鹿随口解释,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这果然是梦吗……
游苏没有继续问,而是找到自己那架墨镜,重新戴了上去。
“大神,您这个戴眼睛上的是什么东西啊?”
“墨镜。”
“墨镜?那有什么用啊?”
女孩觉得这个仙人身上到处都是让人好奇的东西,不过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他这个人。
“我看不惯太白的世界,看久了人会难受,便做了这个法器来遮挡视线。”
“我知道!这叫雪盲症!”女孩对自己的博学洋洋得意。
“小鹿。”游苏忽而郑重地喊了一声,让小鹿都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你和族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小鹿略微垂首,迟疑不答。
“你们是去祭拜邪神的对吗?”游苏直白又问。
小鹿心知瞒不过少年,只得轻轻点头。
“你有爷爷吗?”
小鹿诧异地抬头,不理解大神的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说变就变。
“有啊。大神您问这个做什么?”
游苏早有所料般的点点头,让小鹿有些莫名其妙,谁会没有爷爷呢?
“那你见过你爷爷吗?”游苏继续问。
小鹿乖巧摇头,“爷爷在我被生下之前就被冻死了。”
“那看来你也没见过你的奶奶,外公外婆也同样没有。”
这本该是让人悲伤的事情,却被游苏无足轻重般的说了出来。
小鹿觉得大神有些过分冷漠,可更觉得震惊:
“大神你真是神仙啊?这你都算得到?!”
游苏一笑置之,道:“出去看看吧。”
走到屋外,依旧会被这纯白无瑕的世界而震撼。
寒风刺骨,犹如刀锋划过肌肤。
银装素裹这个词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在北敖洲,这样彻底被雪封的世界也不多见。
不过好在此时终于不再下雪,金灿灿的太阳悬挂高空,仿佛是天神给了这群艰难求生的人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仙师大人,您起来了。”族长用沙哑的声音打着招呼。
游苏注意到这片空地上还有许多雪桑部落的族人也走出了自己的冰屋,他们围聚在一起,中间是一团燃烧的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香喷喷的热气从锅中蒸腾而起,令人食指大动。
“大神!这就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那头雪鹿,你快去尝尝!”小鹿兴奋地催促着游苏。
那些族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毛袄,绒毛环绕着脸,甚至遮住了他们的眼神。
游苏缓缓走近,才发现这么大一口热锅中的雪鹿肉一点没动。
“你们怎么不吃?”游苏好奇地问。
“这头雪鹿是小鹿带回来的,小鹿愿意分享给大家,但是得让仙师大人先吃,我们自当守约。”族长解释道。
小鹿闻言小心地打量着游苏的表情,她这倒也不是献殷勤,只不过是为了报恩。这头雪鹿本该是用她的命来换,因少年的福才免去性命的代价,无论如何自该先报答给少年。
游苏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脸被冻僵了一般。
游苏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众人却没有一个敢坐。
他搅动着滚热的肉汤,汤中没有加太多佐料,反而让原本的肉香更浓,只是他的话比脚底的冰更冷:
“你们要杀我,为什么又收手了?”
小鹿蓦然眼瞳睁大,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少年。
她骗了少年,雪罂粟的确是用来助眠的,但放香炉进去的却不是她,而是族长自己。
昨天她发现族人们带着刀弓围在帐房外的时候,就猜到了不对,她大喊着想让游苏醒来,但被族长捂住了喉咙。可是后来不知为何,族长长叹一声,还是遣散了众人。
本以为这个谎言能让这个这个不好的插曲过去,可为何大神还是知道了?
周围的人们听到游苏这句话亦是身子一僵,无一人敢动。
“仙人恕罪!”族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竟一连跪了一片,唯有小鹿还傻楞楞地站着。
“不必叫我仙人,大家都是同道。”游苏冷淡道。
小鹿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族长却老目闪烁着精光,像是返老还童:
“凡人之躯,自该喊仙人!”
游苏转头对上他的视线,老人的话虽如此,眼神中却全无敬畏,反而只有深深的渴望。
游苏冷笑一声,他很清楚,这些人不杀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价值可能比那头邪祟更大。
游苏会被过长的白昼折磨的无法入眠,那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日夜对等的一天。
而这些人若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早就该适应了这种昼夜才对,又怎么会需要连仙人都能迷住的雪罂粟来入眠?
既然不是原住民,谁又会跑到如此荒芜之地?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他们要么是被驱逐而来,要么是逃命来此!
好像这章写的有点无聊了,明天加速!
第348章 流亡者
族长微微颤抖,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他跪伏在地,手指紧紧抓着地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可以支撑他继续说下去的理由。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低声道:
“我们是被逃到此地的流亡者……”
游苏微挑剑眉,心道果然。
而老人此话一出,周围的部族人们头也低得更低。
“能逃到这无人之地,怕是身上有不可饶恕的罪孽啊。”游苏舀了一碗鹿肉汤,放在鼻尖深嗅,他已许久没有闻过这股滚烫的肉香味,让他有一种终于又回归到人类社会的感觉。
而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反而让他口中的罪孽更刺痛老人的心。
老人抬眸看了少年一眼,眼神中亦是流露出浓浓的懊悔:
“我们的确罪孽深重。”
小鹿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记得族长总是对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发呆,口中还念叨着:“雪掩埋了大地,也掩盖了其它更多的东西。”
她并不懂这句话的深意,现在回想起来,才隐隐咂摸出一丝意味。
“不必绕弯子,直接说目的。”游苏冷漠地回答。
老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少年人如此果断,但他也没多做犹豫,道:
“我们想请仙师大人救救我们!”
“代价?”游苏反问。
他的毫不留情也让小鹿有些错愕,在小女孩的眼里,这位天神大人看上去还是比较可亲的。可在族人的面前,他又变得冷漠无情。
老人身子颤了颤,“大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可能并不知道,想要离开这北极雪原绝非易事。我们能带您出去,您也需要帮我们一个忙。”
“你知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游苏寒声反问。
“您身上没有冰雪的粗粝感,您至少不是北敖洲的人。”老人未曾抬头。
游苏知道老人这句话固然有些抽象,但让他下判断的确实就是这个原因。生活在冰封天地中的人们,和生活在花香鸟语中的人们,的确有着极其明显的差别,例如肤色、服饰、语调等等。
“外乡人可不就代表好骗。”游苏当然不会轻信对方的交易。
“北极雪原常年冰封,万里雪飘,但绝非处处都是荒芜贫瘠之地,白雪同样孕育出了独属于这片天地的瑰宝。若雪原没有古怪,北极城之北理应还能有城。”老人如是答。
游苏蹙了蹙眉,族长所言不无道理。
人类的贪婪注定了他们不会停下探索的脚步,如果停止,要么是前路会害了他们的命,要么是前路根本无利可图。
“我能从冰川边走到这里,已经说明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游苏还是希望逼老人说出更多。
老人也如他所愿:“你可以在茫茫白雪中走五日,走七日,但你走不了一个月。这条回家的路,我们付出了许多人的生命才找到。”
“何必危言耸听?天上有星辰,顺着它们的指引往南走,总能走出去。这条路在天上,不在脚下。”游苏有些不解他们的愚昧。
“可以,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找不到方向。”老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精光,“最可怕的是找到了方向,但却知那条路终达不到彼岸。那里的雪比这里的还要大,仿佛世间所有的雪都从那里来。那是一层天然的屏障,拦住了所有试图从北极登上北敖洲的东西,包括我们。”
闻言,游苏品汤的动作一僵,老人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脑中如有电流闪过。
这个族长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知道北极的海岸线上没有神辉石!
“可我如何信你能带我穿过你说的那片暴风雪?”
“仙师大人只能信我们不是吗?否则,你想要离开这里只能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
游苏彻底放下了碗,老人轻而易举就识破了他之前误入此地的说辞。按照没有人能随便穿过那层暴风雪的说法,看来老人已经确定了他就是从海中来。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说出去谁也不信,能在海上安全通行的只有神翰舟,但神翰舟可不会开到这极北之地来。恐怕在老人的眼里,自己已与怪物无异。也难怪他会对自己如此崇敬,他们会称邪魔为神,那自己在他们眼里同样是神。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被流放到这里。”游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不必跪我,我不是神。”
“神辉石是我们偷的。”
老人的话让游苏心头一震。
“在千年以前,那道永不停歇般的暴风雪还没有存在,所以先辈们将神辉石安在了岸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难以深入北极雪原,仿佛是这片土地在抗拒着人们。
我们曾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历代研究的就是穿越风雪之术,而雪原被封锁,里面的资源却被人们恋恋不忘。所以我们祖祖辈辈传承的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我们成了那些大人物专门的伙夫,开始为他们搬运雪原深处的宝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直到那次受到委托,有人让我们搬运神辉石。
我们不敢,他们便亲自给我们做了一个测试,即使是邪祟也穿不过那层暴风雪。所以有了这层天然的屏障,那么那些珍贵的神辉石便是多余的。神辉石是绝对稀罕的宝贝,而且一直被神山掌控在手里,谁敢挪动神辉石更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但他们允诺我们会得到天大的利益,而且这条岸上的神辉石早就被遗忘了,我们在诱惑与劝说下还是动摇了。
可我们后悔了,我们快要走出暴风雪时又见到了那头被他们用来测试的邪祟,它根本就没进入风雪,那场测试是假的。我们想要把神辉石送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抢走了神辉石,然后剥夺了我们所有人的修为。我们拼尽全力,也只能跑进暴风雪中保命……这一保,就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