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苏坐在之前的房中,白泽卧在茶桌上无聊地打着滚。
与之前不同的是,游苏今天打开了窗,看着窗外明亮的星月。
“你开窗干嘛?不怕冷了?”白泽乃雪山之灵自是不惧雪寒,所以它对开窗与否倒是无所谓,只是好奇。
“你在房里闷了一天,房内都是你身上的膻味,我透一透。”游苏还假装做出了个掐鼻子的动作。
白泽气得呲牙咧嘴,“你别乱说!我身上哪里有味道!”
游苏暗觉好笑,这白泽虽然能口吐人言,但似乎没有加载脏话模块。以至于每次能感觉出它很生气,偏偏反驳的话又没什么力道,颇为有趣。
不过小神兽的下一句话,就让游苏有些绷不住了。
“有味道的是你!你不膻,但是你很腥!被你睡过的被子里有一股海鱼的味道!”白泽狐疑地打量着游苏,突然伸出猫爪指着游苏道,“你是不是背着我藏鱼了?!难怪早上的时候你裤子里鼓鼓的!”
游苏满脸黑线,故作镇定地咳嗽了几声,“我有什么好东西不都给你吃去了?你那日藏了半只鹅蛋当我不知?还有,那不是腥味,那是汗味。我修炼时排出体内污浊,自是有些味道。待会儿唤人换床床单,再备上热水泡上一澡。你若是嫌弃,就滚下床自己到墙角去睡。”
游苏今日的心情很好,懒得与这什么都不懂的小神兽计较。
他一直是阳气充沛的体质,在中元洲有师妹师姐相助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身体状况也能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
如今没了损耗阳气的手段,但有北敖洲的冰天雪地压制,也还算能够坚持。不过阳气满了就算自己不主动消耗,身体也会时不时自发将其排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总之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些,勤换内衬勤濯身也容易许多。
“你关窗不是怕冷,而是怕别人看。我说的对不对?”白泽跳到了窗檐上,也望着院落里美不胜收的星月落雪图。
游苏挑了挑眉,“你还算通点人性。”
“呸。”白泽对游苏的夸奖不屑一顾,“所以你开窗也不是怕热,你是不怕被人看了,对不对?”
游苏笑了笑,“城主与邪祟勾结之事已是板上钉钉,那个花道士接管了朔城城主府,借着纠察邪祟的名头花道士能查更多想查的东西,而且别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如今这城中那花道士是老大,我们跟着他,自然是可以大胆一些。”
“真的?!”白泽兴奋地回头,猫瞳闪闪发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出去耍了?”
“若叫我发现你一只猫偷偷溜出去了,我便再不会要你,随你自生自灭。”游苏恐吓道。
游苏的话像是威胁,其实也是在告诉白泽,如果听话跟着他一起,好好伪装成一只白猫,那么以如今局势出去逛逛倒是也没什么。
白泽舔了舔爪子,亮出了上面不太尖锐的指甲,“我!不!是!猫!”
“谁睡觉的时候喵喵叫谁是猫。”游苏戳碎了小白猫的坚持。
白泽恨的咬牙切齿,反唇相讥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本神兽?非得我与你结伴而行不成?”
“我是觉得你太蠢又太弱了,若是作死十有八九会被人逮住。且不论我愿不愿救你,想救你估计都得麻烦死,我不喜欢做麻烦的事情。”游苏喝了口冷茶,将窗户又给关上了。
“有朝一日,你别指望本神兽救你!”
白泽看着自己又被关了起来,突然觉得莫名的委屈。
“我求你别救。”游苏已经起身,准备打坐一阵,他的回答依旧冷漠。
只是……白泽望着爪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大块鹿肉干,那点小委屈又立马被幸福冲散。
它被关在房里一整天,自然是没有进食来源,本以为会就这样饿到明天,却没想到游苏还不忘给它带最爱的食物回来。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它是窝在窝里的小兽,而游苏是外出打猎的头领……呸!是仆人!
游苏闭目养神,看着脑中金纸梦主之属下出现的黑色水母,有些期待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崭新能力。
可识海还没接入这金螅多久,游苏就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耳边隐隐微微,像是有声音传来。
是一股温柔如水的女声,带着落花一般的忧愁。
“苏儿……”
第369章 何疏桐不愿忘却的心障
在那晶莹剔透、仿佛由晨露凝结而成的莲台之上,一位容貌绝美、气质恬淡的白裙仙子静静地闭目打坐。
她的长发如银河般倾泻而下,轻轻搭在肩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发丝下的面容清秀脱俗,宛如初绽的白莲,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纯净与高雅。再配上这身轻盈如云的白裙,好似随时就会随风而去、羽化成仙。
只是在这绝美仙子的眉心间,总有一股忧愁挥之不去。而恰是这股忧愁,让仙子心存牵挂,无法彻底斩断与尘世的联系。
“苏儿……”
仙子朱唇轻启,黛眉紧蹙。话中愁绪似是一抹淡淡的雾,却总也拂不去。
“师娘……”
她睁开清眸,唯见雪树飞花,却不见少年身影。
“是错觉吗……”
仙子喃喃自语,哀默摇头。
方才闭目养神之际,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少年固执地站在自己的空房外,执意要保护自己离开的画面。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师娘’言犹在耳,让她好似见到了少年归来,站在她面前亲口喊她。
可惜是错觉啊……
其实她知道,她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从未从黑海月中真正走出来。
那副将她从黑海月中救下的画面非她亲眼所见,可她却记得刻骨铭心、真真切切,连一刹那都不曾忘记。
这是黑海月给她留下的心障。
而时至此刻,这个心障甚至成了她聊以慰藉思念的唯一良药。
那个无边沉沦的黑色海洋里,那些痛苦的回忆几乎都要将她吞噬,她马上就要放弃抵抗,选择接受让黑海月吞噬掉自己了。因为她找不到坚持自己这条烂命的理由,而这也正是黑海月所希望看到的。
可在那样绝望的情景下,是游苏的出现拯救了她,让她重振旗鼓,知道了自己是被人需要的,自己是能弥补那些无心或有心的错误的。然后她的冰心消解,意志重新坚定的她斩破了黑海月的束缚。
但……这根本不合理。
因为在黑海月的身体里,她能看到的画面都是黑海月希望给她看的。她明明马上就要沦为黑海月的食粮,那头邪祟没有理由在她即将堕落之际让她得到救赎。
这世上没有无凭无据的事情,游苏执着要救走她的画面会出现在她眼前,不是因为少年的精诚所至感动了上天从而天降福运,而是黑海月的阴谋。
冰心未解,她再强也终归只是锁住修为的凡人,对于以修士炼化后的玄炁为食的邪祟而言,这样的食物定然没有恢复境界后的莲花尊者可口。
所以,其实那也是黑海月故意要让她看到的画面。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找到契机恢复全盛,正如那些等到猎物成熟之后再吃的猎手一样。
只是黑水月没有想到,恢复修为的莲剑尊者根本不是它能吞得下的猎物。
何疏桐浅叹一气,其实她知道,当时她为了急着去救出云城中的游苏没有补刀,那一剑根本没有彻底要了黑海月的命。
既然黑海月没死,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将所有邪祟在她心中留下的障念全部消除。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变成那个清白无瑕的仙子,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那副画面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好似将她从泥沼中拉起来的那根稻草。每当又变得自怨自艾时,她便会想起那副画面,然后就又会找到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即便知道这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邪祟留下的心障,她也不舍得将其忘记……
可是直到方才,她好似有一种错觉,冥冥中感应到了少年的存在一般。
“你到底在哪儿呢……”
何疏桐哀声自语。
恰在此时,在雪树之间,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过后,一位身材丰腴、身穿青色长裙的熟美仙子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步伐虽轻,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韵味。青色长裙紧贴着她丰满的身姿,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女性的风情万种。
她轻轻走到白裙仙子身旁,满脸关切地凝视着那恬静的面容,眼中满是深深的忧虑,仿佛在为白裙仙子承受的痛楚而感同身受。
“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同为洞虚境的三长老,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何疏桐的心神不宁,“你境界未稳,此时离了那莲生池当静养才行。”
何疏桐轻摇螓首,“无妨的。”
“无妨无妨,你不稳住境界,怎么去找他?”三长老竖起黛眉,有些幽怨,“那些人胡搅蛮缠,害你不得不离开莲花峰。但好在宗主早令我将你转到这宗门禁地,也算是逃过一劫。我观你恢复状态不错,或可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关。所以你不必思虑过重,先专心恢复才能做更多不是?”
“都是他的功劳……”
何疏桐眸子轻垂,一想到莲藕心、九转回灵丹等等助她稳固修为的法宝都是游苏替她寻来的,女子心中愁绪更重。
三长老闻言亦是沉默半响,终是哀叹一声,劝阻道,“既如此,那你更该好生炼化本命物,如此才不算辜负他一番心意才是。若在这里自怨自艾,耽误了恢复,兴许将来他需要你时,你却还是只能窝在哪里无能为力。”
何疏桐闻言,略微抬首,她当然不愿意再让这种事情发生,遂眼神坚毅地重新盘腿打坐。
三长老见状,喟叹之余更感心疼,她从没对十三长老说过如此重的话,说出后本来有些后悔,但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她想得那般脆弱。
“望舒……她还是没消息吗?”何疏桐蓦然问道,聊到自己的弟子们,她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当得失败至极。
望舒两个月前和她一起被悄悄转移到了这处禁地,但一个月前望舒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偷偷跑了出去。留下的,只有一张‘师尊,我去找师弟,你好好休息,等我带着师弟回来找你。别担心我,我会写信给你’的字条。
当时何疏桐无力至极,若不是三长老强行拦住了她,她早也冲出了禁地去寻自己的几位徒弟了。
“有。”三长老叹了口气,肯定的答复终于是让何疏桐稍稍安下了些心。
三长老从怀中取出一纸信件,递了过去,“望舒说她已经到了北敖洲,让你好生修养,她很快就会找到师弟。”
“北敖洲啊……西荒洲没有线索吗?”
三长老摇头,“一个月想找遍一个洲域根本不可能,她这般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外面的风评你也知道了,他那般机灵的人就算活着肯定也会东躲西藏。要我说比起你们去找他,还不如等他来找你们。”
“是啊……但不做点什么,又怎么会安心呢?”何疏桐叹惋道。
三长老抿了抿红唇,“你赶紧恢复实力,就是你能做的最重要的事。你若不是女剑仙魁首,而是天下剑仙魁首,待他归来,你也能护他周全。待他洗刷冤屈,你也能为他撑腰。”
何疏桐轻咬下唇,柔声道:“谢谢。”
“谢我做什么,那小子救了紫洵和思涵,我也欠他恩情。只盼他能早日归来,省的我那些女弟子们都惦记着他。”
三长老摇头叹息,游苏的事迹紫洵与思涵当然是一清二楚,她们深知游苏不是邪魔而是英雄,可外面的舆论环境根本容不得她们说出真实的声音,据传童荟就因为在天启神山上为游苏力辩清白而被打入天牢。如今有关游苏的话题都是极其敏感,而且游苏染邪之事也是许多人亲眼所见、铁证如山,想要光凭一张嘴就翻案难上加难。
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和宗门,三长老迫于无奈,只能命令紫洵与思涵对此缄口不言,倒不是不作为,而是暗中积蓄力量,集结信任游苏的人,为他的归来做准备,顺便将那暗中引导五洲舆论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而三长老这些女弟子们,当然也在紫洵与思涵的私下交流中得知了游苏的壮举,对那个带她们一起开丝袜店的少年更感钦佩。
只是三长老没说的是,惦记着少年的又哪止她那些弟子,她又何不是为少年的不平境遇而感到揪心。
三长老轻轻将手搭在何疏桐的秀肩上,款款的青色玄炁浮现,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何疏桐没有开口道谢,依旧闭目炼化莲藕心,却是将情谊暗记于心。
两位仙子,一静一动,一清一艳,各自绽放着不同的美丽,却在这一刻因彼此的牵挂而更加动人。
……
窗外月光银白,细雪纷飞。
“苏儿……”
游苏心中猛地一颤,这道声音,宛如穿越时间与空间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心田,唤醒了温暖的记忆。
“师娘……”
游苏情不自禁地轻喊出声,可那道清美至极的身影只存于他的脑海之中。
白泽满足地品尝着鹿腿,看见游苏恍若失神般的模样暗觉惊奇,调侃道:
“你叫我师娘做什么?”
谁知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一柄漆黑的墨剑就插在了它身旁的桌案上。
白泽吓了一跳,游苏虽然嘴上不饶它,但实际上还是挺温柔的。它自知触到了游苏的逆鳞,赶紧识相地闭嘴,叼着鹿腿跑得离那墨松剑远远的。
游苏没再管顽皮的白泽,暗暗蹙眉,总觉得师娘这道声音的来由不是无根浮萍。
若是因为思念成疾导致的幻听,那他应该也能听见师妹师姐雪若的声音才对,为何偏偏是师娘?而且师娘与她们相比,甚至与自己都没有邪眷的关系。
难道……是因为那只黑色的水母?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师娘曾经也被这只水母吞入过。而自己杀了那头邪祟,理论上应该继承了它的力量,是不是因此而冥冥中与师娘产生了一丝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