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为何会知道你之前那句话是在掩盖什么?”何疏桐又问。
游苏疑惑摇头。
“正是因为我清楚,你根本不会主动来问我是谁。这八年你都未曾问过一次,却也一声一声师娘的喊着。显然我对你而言,我有什么别的身份是什么样人皆不重要,我只要是你的师娘便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今天才来问。所以你自可放心,我是你的师娘,我也没有第二个叫游苏的弟子。”
仙子坦诚至极,其实以前的她根本不知道游苏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至今记得出云城事了之后,在游苏苏醒之时与之发生的对话。当时的少年应该满心都是对她的疑问,可他却一个问题也没问。那时的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一个空门前敲那么久,因为这个盲童真的是个盲目、固执到了极点的人。
“嗯!”
游苏似也焕发活力,面上黯然之色退却,重重点了点头。
那点微不足道的怀疑,倒是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你若有事不想跟我说,坦言便是,我不会强求。”
何疏桐心情明媚些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来了一招欲擒故纵。
游苏果然迟疑良久,像是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何疏桐见状心跳加剧,颇有一种计谋即将得逞的紧张感,却也有一丝负罪感油然而生。
她暗暗自恼,自己怎么能因为面前的游苏是虚假的,就能恬不知耻地为了探究游苏的秘密而算计他呢……
不过偷看孩子的日记本,似乎是做娘之人的天性。她幼时写满秘密的日记本便也被自己娘亲偷看过,美其名曰是为了督促孩子的成长。
对……我好奇游苏的秘密也是为了他的成长……
现实的游苏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甚至有次夜里是两面……那个习惯什么都瞒着她,倒反天罡地将她视为被保护对象的少年,与她记忆里最多的那个固执可爱的盲童形象迥异,而这完全是因为她将他带上神山蒙受了更大的压力迫不得已所致。
但,此时的游苏还没有……她要呵护好少年的成长,绝不可让他重蹈覆辙,变成那个一意孤行的固执大人。
所以她要培养好少年对她敞开心扉的习惯,变得能够事事信任她,事事依赖她。
“我对你的秘密无权追问,但你若是有难处,切记不可向我隐瞒,因为能帮你的人,只有师娘。”何疏桐摸了摸少年低垂的头,给其以安慰。
这句话像是终于撬开了少年紧锁的心门,游苏缓缓抬起头,面容也变得坚毅起来:
“师娘……其实、其实我见过你的样子。”
何疏桐微怔,连忙问道:“什么时候?”
“在……梦里。”
游苏说话有些犹豫,但何疏桐知道这不是在编造,而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可能会被人质疑而不自信。
“梦里?”
“不仅师娘,我在梦里也见到了师妹的模样。”
何疏桐此时既有问出游苏秘密的窃喜,也实在有些晕头转向,不知游苏到底是不是盲人。
“这个梦,就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个毫无机会的难关?”
“嗯……师妹被那些人找上门,其实也是这个原因。”
何疏桐知晓自己终于探到了核心,当初对出云城之变的结案是由她来作,她为了不惊动两个死里逃生的孩子根本没有追问,但她能确定游苏一定在此之前还经历了别的东西。
“你全部说与我听,师娘会帮你。”
“其实我方才那句话,是为了刻意讨好师娘所说。”
“猜我漂亮那句?”
“嗯……因为我见过的师娘,脸上长着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还有一圈可怖的触手……”
游苏就这样,缓缓地将自己因食梦鬼与太岁所做的怪梦告诉了何疏桐。
何疏桐也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包括那只梦蜈的出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游苏就已经为了保护她和灵若出生入死。
她很快就根据形象弄清楚了假扮成她的正是那只食梦鬼,当时刚刚突破凝水下境的游苏原来对付的不是一只梦蜈,而是一头连她都难以对付的邪祟……至于灵若被附身的那只,则正是那头连她也叫不出名字的邪祟。
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和灵若都被邪魔附身了,但却从未想过放弃我们,反而更坚定要救我们吗……
他怎么这么傻……
不知何时,何疏桐已经轻轻将游苏揽入怀中。
靠着这股沁人心脾的温软,游苏本想连带真主之事一起向师娘坦白,却又碍于当时的自己根本还没接触到那些背后的阴谋无法直言。
现在他只能扮演好师娘记忆中的游苏,否则这段记忆发生崩坏,他不知会对师娘造成什么影响。
“你的盲目倒是救了你的命。”何疏桐悠悠轻叹,“若是梦到祂们的第一眼就被吓得魂不守舍,怕是早被祂们抹杀了。”
何疏桐不知全貌,只能猜测是游苏因为固执,反而被食梦鬼认为有利用的价值,才侥幸保住了命,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所以被邪魔蛊惑的从来都是我……不是你们?!”游苏装出震惊之状。
何疏桐暗暗将少年搂紧了些,“那邪魔蛊惑人心的本事既已被我们看穿,你自可不必惧它,甚至它可能再也不敢来了。”
“是因为师娘吗?”游苏心有余悸地问。
何疏桐轻勾唇角,很喜欢这种被少年崇拜依赖的感觉,笃定道:
“师娘会一直在你身边。”
倘若在现实之中,她只会让游苏快跑。但这是她捏造的记忆,她当然有笃定的底气,哪怕是三大邪神,她也能斩给游苏看。
少年闻言,便也依偎的更近了些,如舐犊情深般享受着这份温情。
何疏桐完全没意识到,上一次她对梦中相拥还有过纠结,这一次却已成习惯。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何疏桐再回神之时,却发现游苏已在她怀中入眠已深。
……
游苏悠悠醒转,如果他是一人独行,他肯定不会主动从那美梦中醒来。
反正偷袭之人强大到那种地步,他醒不醒都定不是对手,不如在梦中多流连一会儿。
但这不是还有白泽嘛……
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未知之地。四周皆是冰冷的石壁,昏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与霉味,游苏很快判断出来,这里是一处地牢。
“想让它活命,就好好回答问题。”
一道难辨雄雌的声音蓦然响起。
第388章 地牢拷问
游苏顺着声音转头,惊讶地发现地牢的墙上竟挂着一面镜子,声音便是从镜子那个方向传来。
只见镜子突然发光,镜中却并非倒映出游苏的身影,而是出现了一只被悬挂在油锅之上的白猫。
白猫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白泽!
那油锅之中,热油翻滚,滋滋作响。为了不让自己落入油锅之中,白泽两双肉爪只得拼命向上蜷缩,但时而炸出的油花溅到它的身上,还是将它的毛发烤的冒起青烟。
小白泽一双猫瞳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它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这恐怖的境地,可那束缚它的绳索却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救命啊!丁真!”
白泽也透过镜子看见了游苏,它拼命呐喊还摆动着四肢,声音之恳切,将其心中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游苏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瞬间,只觉幸好这白泽对丁真与珍珠的故事念念不忘,否则要是直接喊出他的本名,怕是会更麻烦。但他总感觉,对方就是冲他而来。
可惜的是,游苏还特意左右走了几步,也没有在镜子之中看见发出声音那人的身影,显然是躲在了照不到的地方。
游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锐利如刃,直视着那面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镜子,声音冷冽如冰:
“我与一头猫能有何干系?你找错了‘人质’,怕是要白费心机了。”
白泽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悲怆,它没想到游苏竟会如此冷漠,甚至不惜否认与它的情谊。
小神兽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甚至都忘了继续挣脱身上的束缚:
“丁真,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我们一起从我家出来,跨越几千里,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空原神山吗?这些你都忘了吗?你现在怎么能弃我于不顾!”
游苏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一只猫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白泽悲怆欲绝,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它不顾油锅中的热油溅落在身上,更加大声地哭诉起来:“你胡说!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带我找到见龙宫的宫主,说过……”
“住口!”
游苏突然暴喝出声,打断了白泽的自说自话。
游苏深知那堆神辉石的下落是绝密,照白泽这么说下去,那就什么都说出来了,他绝不能把这个秘密轻易暴露给心怀不轨之人。
白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它停止了挣扎,声音低沉而哀伤: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白泽越说游苏就越发绷不住,对于白泽快要不打自招的行为颇感无奈。
游苏只得揉了揉眉心,心中暗叹一声,旋即低声嗔骂一句,语气颇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这蠢猫……我那是说给他听的!”
言罢,白泽略微怔然,才知游苏原来是在骗人,遂双眸重焕光彩,惊喜道:
“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想假装撇清关系对不对!”
游苏扶额更深,算是默认,然后眉头紧皱,又冲着镜子那头朗声道:
“阁下藏形匿影,不敢现身一见吗?只会欺凌弱小,可算不上有本事。”
话音刚落,白泽身上的绳索突然一抖,它竟又离油面更近了一分,几乎只有毫厘之距。
白泽吓得又尖叫起来,反手钳住悬挂的绳索才勉强没有落入油锅之中:
“丁真!救我啊!”
游苏心中一紧,见到白泽幸好无恙也是暗松一口气,更感那镜后之人的棘手。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话而生气,反而用更厉害的威胁来表示他对那些话术的不在意。
那道难辨雄雌的声音再次响起,宛如寒冰划过静谧的地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想让它活命,就老实回答问题。”
游苏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望向镜中那只痛苦挣扎的白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我答。”
“姓名。”那人冷漠地问道。
“达邦。”游苏回答,同时从怀中取出那张由奥数尊者为他伪造的身份文书,轻轻展开,以示诚意。
那人却只是冷笑一声,声音在狭小的地牢中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可爱的小猫儿方才还叫你丁真,你当我是聋子吗?”
游苏心中一凛,正欲解释,只见那吊着白泽的绳索突然又猛地一坠,白泽惊恐地尖叫起来,它拼尽全力顺着绳索向上攀爬,爪子在绳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终于勉强稳住了身形,免去油烹之灾。
但尾巴却不慎落入滚烫的油锅中,瞬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声,疼得它蜷起尾巴,痛呼连连。
游苏剑眉紧锁,声音低沉而坚定:“阁下可知此猫非同小可,乃是上古神兽白泽!你若是妄图以如此残忍手段杀害神兽,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届时你必将承受无尽的孽债!”
镜后之人闻言,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那声音在狭小的地牢中回荡,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神兽?不过是一头失了玄炁的废物罢了。但神兽好歹也是神兽啊,这身躯体就足以它野外横行了。区区油烹之刑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它,只不过会给它带来一点折磨。既不杀它,孽债能奈我何?”
游苏闻言双拳紧握,知晓情况棘手至极。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