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让小乙和白褚随你去,带上军中最好的弩,最利的箭。”
“老道,你若能功成,我等定请你喝庆功酒;可你若是搞砸了,哼哼……”
白毒面色一肃,掷杯而号。
果然,当夜便有一队甲士伴随着那老道从县尉处借走了马匹,一路西行,出了县去……
接下来的数日之间,那十余人仍旧没有再露面。
而窗外的一切,黎卿并不知晓,也未去关注。
此刻的他正以真炁洗练温养着那盏延命灵灯,如今灵灯法禁初成,且需以真炁多加浇炼,这也是他打算在这南祟县休憩一旬的缘由。
当今,黎卿真炁已壮,法器有成,延命灯,黑棺钉,纸人纸轿,已然是攻防兼备,这般身家,都能直追那般老牌的蓝衣道徒了。
唯一差的,恐怕就是手上还没有强力的法术了!
“倒也无妨,此番若能彻底将那一座西南支脉夷为焦土,或许,当有数千道功,足够在院首处换来那上卷的《南斗延命法》,里面有配套法术的。”
这延命灵灯的分支有削人寿数的禳命咒、引火烧身的芒火道等等,三卷《南斗延命法》加起来,是一道完整的阴神道法。
便是第一卷延命长明灯法也足够用到紫府筑基了。
按理来说,只有蓝衣入室弟子才有兑换部分道法的资格。但他这个“鬼郎君”命都是当年几位紫府院首捞回来的,命都欠了几条了,还能在这种小事上卡他不成?
正思考着接下来的修行如何,那扇门扉却是突然被人敲响了。
黎卿心绪一收,抬起眸来,顿时都能感受到门外那一道道怦怦急惴的心跳声了。
“进来吧!”
袖摆一扬,那扇房门便自行打开。
赵老道、白毒、小乙、白褚、白扬术……这几名龙节兵中的核心人物倒都是到齐了,几人似是走起路来都有些不自然,一见到那正坐在案侧研磨灵墨的黎卿,【唰唰】数声,众人齐齐拜倒在地。
“嗯?”
黎卿眉头一挑,却是疑惑了起来。
此时,最前方的赵老道说话了。
“老道有一仇敌,修得一手《石中火》之术,压服县中十数载,此番老道亦是为其所害,来此填了尸窟。”
“幸而得遇上观尊道,我等才有转机,便是趁着这几日里,老道领了龙节甲士,连弩阴杀了那术士……”
“此《石中火》术,自当献予祭酒!”
老道声容俱下,真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非诸甲士见过他那老谋深算的阴狠模样,还真上了他的当。
这赵老道忒不要脸了吧?
石中火?
黎卿却是来了点兴趣,起身接过赵老道那双手捧着的竹简,又是迎着众人起身。
“何必如此啊,诸君?”
“既那术士横行一县,偏偏又谋算到了赵参监,那如今死在赵参监手上也能怪他-技不如人……”
既入了这修行界,哪有什么对与错,不过是成败而已!
相言劝慰一番,黎卿却是当着众人将那非金非玉的竹简打开了来。
非金非玉,青玄如钢,历岁月不朽,这是一道以上品灵竹所制的精品竹简啊!似这般一卷竹简,在数百载前玉简还未出现的时代,可是颇为奢靡了。
须知,那黑棺钉之术,只以毛皮记载的:白骨观也不过是寻常的骨头所录……
那竹简长约六寸,色若青玄,由一十九片灵竹与金丝银线所制,其上共铭刻着三百五十九道灵文,诉诸了石中之火:
道分三才,天有三光,火亦有三昧,一为空中火,天火曜曜,虚空而生;二为木中火,阳雷降木,乃生无根火;三为隙驹逝,梦中身,燧生石中火……
三昧火中,石中火。
“竟是一门炎道的秘传?”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奇异的望向那赵老道。
“你这番却是给我送了个大礼啊!赵参监……”
第24章 “连撞大运”
一旬休憩,却是在那兵备府中花上了两日,换得了万余都督府战功。
一万六千余的战功啊!
这些县里的三线甲士哪里见过这般多的战功?当即兑了十套浮屠铁甲,驽马战马合计领了将近六十匹,弩箭补充,平素里吃不起的辟谷军粮丸也敢采购了,淘汰下来的鳞甲也逐一换作步人甲了……
整个龙节牙兵仿若鸟枪换炮了一般。
唯有黎卿,将那祭酒本身所占的比例、以及那一成额外分配给他的斩获独独挑了出来。
这都督府中尽是些俗世的产物,至多把那天南都督府的战功一比二折作银两,可他要银两有什么用?
如此,他还不如且将自己那一份储于途中,回返临渊山,在那外物堂中换取双倍的道功!
六七十骑伴随着龙节甲士们再次动身,一路往东南而去……
却未料,那在龙节牙兵出发半日之后,兵备府中亦有一队猛士驾驭虎熊,后面再以数十位寻常甲兵作辅,缓缓地跟了过来。
“打听清楚他们的底细了吗?”
“一万多战功,五千多头斩获,伐山推坟数百亩?就凭这一支小小的兵马?”
一尊浮屠猛士揭开面甲,双足一跨便翻上那头熊罴背鞍,言语中却是颇为怀疑。
“大人,那是龙节县宗族白家的良家子,数月前那尸山外围支脉燃起了一道大火,连绵数百亩,兴许,便是那个方向!”
县中书佐拱手上前,尽力踮起脚尖伸直了双臂,堪堪够得上那熊罴垂下的脑袋,将一副精心做了批注的地图奉到那名猛士身前。
这却是让这位浮屠猛士眸中精光顿起,将那地图一把揣入怀中,掣起缰绳,驭熊罴而动。
“哦?或是可行?”
“外围未有陈年老尸,或真可火攻徐徐图进。”
“弟兄们,走了,去逛一圈,也捞些战功来耍耍。”
这般庞大的战功斩获,连诸多猛士都忍不住起了心思,非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又是半旬。
乱葬山。
东南岭上。
龙节牙军们轻装简行,连行营都未再立,只带上了许多桐油,一路冲上了那方山岭。
霎时间,整方山岭的另一侧又是四方火线连绵,硝烟滚荡而起,诸多兵甲跟在焦土之后缓缓拾取。
此番,黎卿却是与那龙节司马-白毒二人一左一右,避开着那方火势,飞速的穿行在那老林之中,二人却是真欲探一探,那能举尸气荡灭这无边大火的老尸,究竟是何等的程度。
叮当当……
数道金铁交击般之声同时响起,那是一头生出了黑毛的毛尸,鬼头枪与黑棺钉一左一右贯穿它的胸腹,却似是打在钢板上一般,只堪堪开出了两道一指长的狭隘贯穿伤口,足见这老尸的强悍。
“这里开始,就是乱葬尸山的主脉了!”
红绫水袖随后便到,卷起那毛尸的脑袋一扭,咔嚓一声将那颗尸头拧了下来,白毒随即一枪刺下,将那三寸长的尸牙取出,惊叹不已。
黎卿指尖弹出,引磷火,顿时又从此处燃起连绵的火簇。
从这里开始已经尽是毛尸与游尸了,这黑毛尸比白毛尸难缠了太多,若是寻常甲士,五六人都未必能拿得下一头黑毛尸……
“嘘!”
黎卿望着那似是甲壳般反扣在地上的黑山,眉头一挑,当即止住那白毒吐槽,使了个眼色,那纸人抬起阴轿飞掣在前,丈四黑狼紧跟在后,于这方老林中追亡逐北,直至,终于登上了那一方高绝的峰顶。
果然!
再翻过一座山头,二人终于见到了那连绵阴霾的的源头。
那山隘谷底之中,一尊似是裸尸般的苍白人影正佝偻匍匐在一道巨石上,口鼻中不断地吞吐着那乌青阴霾。然而,若是再调动真炁在眼周,定睛望去,定能看得到那是一头浑身银鳞覆盖的恐怖老尸。
那浑身的银鳞紧致相连,宛如甲胄,整具尸身,高逾近丈,四肢消瘦而长,佝偻摇动,正合着那老林中的乌青阴霾,以诡异的节奏律动着。
“那是……银甲尸?”黎卿瞳孔蓦地一震。
骤见那平素中宠辱不惊的上观祭酒都如此惊惶,白毒目力又望不到那深谷下的情形,却是条件反射的问了出来:
“祭酒,银甲尸是什么?”
他等军中称那乱葬山为尸祸,刚刚化生的怨尸,能缓缓游荡的行尸,再是跳跃如飞的毛尸,能日行百里,循山石草木攀爬遁走的游尸……
却从未听闻过什么银甲尸!
“甲尸一属的中品成就,尸身皮肉凝练如骨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凡练气尚未圆满,未能凝聚罡气……也就是说寻常的猛士,连它的鳞甲都难以破开!”
“这尸窟深处,都是些这种老尸吗?”
这般的老尸,腹中吐纳尸气如若云霾,黎卿抬头环顾,只见那乱葬山中,一簇簇的阴云环顾在那乌青老林上,似是常言道:葬坟之上,华盖聚顶。然可这般尸霾聚作的华盖,恐怕没有哪家的后人消受得起。
而且,整座乱葬山,究竟有多少座这般的大坟啊?
心中惊震之下,黎卿目光再度扫过那方山谷,可那山谷巨石上此刻哪里还有东西?
“嗯?不好!”
黎卿顿感脊背生寒,慌忙间右手胡乱抓住那硕大的狼头一跺脚,两道纸人便一左一右朝着二人扑来。
果然,【刺喇】一声,那纸人的半个身子瞬间就被撕碎,黎卿与那双泛着死意的浑浊尸目正正对视上一眼,凉气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
“往生轿!”
那高瘦如银节竹竿般的老尸再是一扑,却见旁边挂在树梢上的那座纸桥早已先于它一步撞了过来,待得这头老尸尺许长的尸指抓上来时,只有数十道白纸漫天瓢泼,为它撕作道道纸片,其中的存在却再也消失不见。
而以它仅有的灵智,也想不明白那两头浑身散发着红光的异类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原地盘旋了数圈,仍旧是一无所获,它也只得又回到了那座它最喜爱的黑石之上。
这一片,是它的领地……
就在数百丈外,那纸轿自幽明间一现,两人一狼顿时从一侧的绝壁显现出身影,滞于半空,四处无所倚,几人也生生从那绝壁中豁然坠下林海,虽被那繁茂的树枝稍稍承了一下,但还是狠狠的摔了一道透心凉。
“那是,什么怪物啊!”
好奇害死猫,不外如是。
黎卿蓦然抬起头来,再望向那临近乱葬尸山的方向,果然,那连绵的大火一临近那座座大坟上的尸霾,火势便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直至缓缓地熄灭。
这乱葬山上,分明就是一道道大坟尸染,尸气化作乌青华盖聚顶,彰显着一头头老尸的领土所在,这与一座冥府尸国还有什么区别?
“祭酒,我们该怎么办?”
白毒此刻是真的慌了,那头怪物出现的一刹那,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若非那道纸人挡上一击,他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尸窟的深处,那处乱葬主脉,那已经是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级别了。
尸窟就是尸窟!
“不管了,且先将外围那座大墓撅了,不要越过那个山头,捞一把道功便走!”
黎卿后怕的打量着那尊被彻底毁掉的纸人,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老实收回了那想要拘一头甲尸的念头,大鬼是终究粘了个鬼字,他自然拿捏得了,换做那坟中老尸,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