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会是素有名望的世家子弟,或许会是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甚至想过会是深谙稼穑的乡间农夫……
可她又怎会想到,当今的玉皇大帝会带着未来的玉皇大帝,亲自向她来登门提亲呢?
手足无措的姜王后将目光溜到了殷洪那儿,希望他能帮自己摆脱困局。
“玉帝陛下……”殷洪躬下身子恭敬地说:“玉帝陛下和殿下能看上母后,自然是母后的福分。”
“只是……只是殿下和姜王后尚且年长,况且母后曾经嫁给父皇,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朕当年迎娶发妻瑶池王母的时候,已经快要达到千年了。”
“更何况,这满天庭的王公大臣,哪个不知道你殷洪有个好女儿,朕要是再晚一些,她怕是要嫁到别家去了。”
昊天从容起身,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温和的笑容。
踱到了殷洪的身旁轻声说道:“朕初登大位,难免会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天庭残存的废帝残党们,可都在暗处观望着老将军您的立场呢……”
“望殷将军以天庭江山社稷为重,为朕,做出正确的决断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分量却很重,直压得殷洪挺不起身子来。
殷洪小心着回话,满脸的敬畏之情,“微臣明白,臣代殷一族,替姜王后谢玉皇大帝隆恩。”
在他们君君臣臣的做派中,两个孩子怯生生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再次相遇。
于是,一颗种子,在政治这潭死水的浇灌下,悄然生根。
秋七月乙酉,吉日,宜婚。
今夜无月,月在闺中。
东宫内,攒聚的烛火摇曳在平静的夜风里,照映着新娘子红盖头上成双成对的鸳鸯。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姜王后一边默念着这句象征夫妻恩爱美满的诗句,一边凝望着红布外鸳鸯透过来的柔和的影。
心中生出一种难以按捺的激奋,仿佛一只欢脱的小鹿,下一刻便要自深林中跃出。
春去秋来,落落大方的姜王后早已对这门天降的亲事处之泰然。
虽然她还不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她至少明白,燕尔新婚之夜是人这一生中最难得、最美好的夜晚。
而她现在,正身处在这份难得的美好之中……
风动,影动,少女心动,眼前的大红绸缎也在动。
就像水村内微晃的酒旗;就像欸乃中潋滟的碧湖。
姜王后在红幕的一侧悄然盼望着,盼望着红旗随春风而舞,盼望着波澜和棹歌而荡。
望眼欲穿之外,昊鸣的双手向姜王后的红盖头缓缓伸出。
小手,小声,小心翼翼,像在采摘一朵娇嫩的花。
红色的帷幕掀开,目光于此间相触。
可就在一瞬之后,昊鸣就仓促地将目光撤开,他低下头去,两只手不安地握成小拳,那张红盖头还在他手里紧紧地抓着。
他害羞了。
与人长久地对视很需要勇气,尤其是在重要的场合面对重要的人的时候。
昊鸣还不够落落大方,所以无法处之泰然。
其实这无可厚非,即便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在这金灯烛夜里也不免面露羞颜、赧然不语,更何况他们两个相逢不过数面的孩子。
“殿下……”姜王后凑过脑袋来,眼瞳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动,“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不是……”昊鸣摇了摇头,轻声嗫嚅道。
“那是臣妾今天的妆造不好看,殿下不愿意看臣妾?”
“也不是……”这次他摇得更用力了些,好似一个将要被甩开的拨浪鼓。
万籁俱寂,唯风耳语。
昊鸣将视线约束在了方圆数寸的膝盖上,不敢动,更不敢上前,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忽然有些难过、有些自责。
如果自己再勇敢些,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正当昊鸣心绪满怀的时候,他的双手倏然被一种冰冷而滑腻的触感所及。
这种触感十分地灵动,不一会儿,便借着敏感的神经逸散开来。
回过神来的昊鸣默默承受着这份触感,心中涌起思潮。
“既然不是臣妾不好看,那为什么不愿意多看看臣妾呢?”
轻柔的话语中,姜王后安抚着昊鸣紧张的小手,两双小手在亲昵中升温。
使得昊鸣油然而生出一种力量,逐渐破开心中的桎梏。
稍顿,昊鸣鼓足勇气,抬头望眼。
烛焰和暖,晚风轻柔,昊鸣的目光摇曳着流过姜王后艳丽的红裳。
流过她有若丹朱的嘴唇,流过她光莹洁润的面颊,最终与姜王后的眼眸相遇,然后定格。
四下飞光烂漫,那双眸子映着灯火,映着呆若木鸡的昊鸣。
当初素净有若梨花的姜王后,竟也可以像这般的明艳绚烂!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昊鸣身在其中,渐渐成了痴人。
他逐渐放松了紧握的双手,不觉间,红绸已被汗水沾湿……
新婚过后,姜王后和昊鸣正式成了夫妻,他们在美好中度过,直至意外的到来……
次年冬十月,商天庭继位的太子被换成了,是青龙昊睢。
昊天并没有将这太子之位永远保留给麒麟昊鸣,昊鸣还太小。
乱世之中,这个天界家需要一位年长的君主,才能震慑住伏于卧榻之侧的虎狼。
更重要的是,当初昊天一手操办的叔侄相残始终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能篡位自立,那他的弟弟自然也可能这么做。
所以,他想以天界太子之位为筹码,保得昊鸣一世的平安。
昊睢践祚以后,并没有为难这位年幼的侄子。
他为封昊鸣专门为他建造了一座宏丽的天庭麒麟府,奴婢、侍卫、每月钱银等照旧。
可以说,除了麒麟昊鸣不再是玉皇大帝的备选太子之外,其他的都跟做麒麟时没什么不同。
第七百八十四章 置换天界太子昊睢
无忧无虑的生活并没有因昊天的决定而一去不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不知为何,昊鸣变得更加内敛了,他行事愈发小心,笑得也越来越少,就连常伴左右的姜王后,也很难看见他真正的笑逐颜开。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时光逝如流水,当初的孩童逐渐有了青春的模样。
他们的恬淡安适依旧在继续,但此时的商天庭却并不太平。
白风此时一直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佛教之中。
因此这天界之间的争斗,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是谁成为了昊天的太子,至少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深宫中,昊睢望着通天教主呈上的星图,头疼不已。
赤星显现,是天罚的征兆,再加上眼下种种刺目的烂账。
如果不做些什么给上天一个交代,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玉皇大帝的预备太子之位。
正当此时,昊睢听到了截教教主通天教主前来觐见的声音。
“你来得正好。”
昊睢当即把星图递送过去,“朕素知你通晓阴阳占卜之术,你说,该怎么办!”
通天教主接过星图浏览的一番,皱了皱眉,言道:“玉帝陛下,此为大凶之兆,不可等闲!”
“需以帝胄之血作为厌胜之物,方能压住上天的怒火。”
昊睢沉吟片刻,“你把话讲明白些。”
通天教主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到了昊睢的身边轻声说道:“那乐陵天庭麒麟府中不是还有位大人物吗?”
“取其血以平天怒,眼下纵有千难万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昊睢闻言大惊,原地愣了半晌,才逐渐将面色缓和下来:“朕临终之时,就要我善待昊鸣,今无罪而加诛,只怕……”
“孝昭帝当初废帝夺位之时,可有讲过什么叔侄之情?!”
通天教主斩钉截铁说道:“他是先天庭的麒麟,殷洪的女婿,势力盘根错节,留他在始终是个祸害。”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待他羽翼渐丰时再想收拾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见昊睢仍旧不言,通天教主又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臣已经拟好了一套完备的方略。”
“只要玉帝陛下首肯,一切都可交由微臣去办,绝不辱没玉帝陛下圣君之名。”
说完,二人沉默了良久,在似有还无的叹息声中,昊睢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说下去……”
乐陵天庭麒麟府内,新安排了一位教书先生。
先生乃是赫赫有名的白虎,很有学问,馥郁的儒雅自然而然地从言谈中散发出来。
无论是姜王后还是昊鸣,在他的教导之下都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这天清晨,姜王后练完了剑,百无聊赖之际,就顺带着溜进了书房,不声不响地蹑到了昊鸣的身边。
昊鸣低头端坐着,横平竖直地写着小楷,一副认真细致的模样。
姜王后本想着做些什么,但瞧着他那个要陷进去的劲头,姜王后实在不忍心打搅他。
于是他写了很久,她就静静地看了很久。
好长时间过后,昊鸣才注意到了身旁的姜王后,惊讶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抢先了一步。
“殿下在写什么?”
“哦……写的是《楚茨》,《诗》三百中的一篇,先生昨天才教的,今天他有事没来,我就自己再做点功课。”
“字真好看,都快要赶上先生的了。”姜王后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跟先生比还差的远呢……”
昊鸣继续写着,热血在他的脸颊边悄悄染上了两片绯红。
“这是什么……”
姜王后睨到书桌左上角的几本厚书之下,有一大叠飞着墨迹的宣纸,她取开书拿起宣纸阅览了一番,崇拜敬慕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