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96节

  承认了。

  显然,在其他学士都还自恃身份,保持清高姿态,不愿与赵都安这等酷吏来往的时候。

  韩粥已经放下身段,试图拉拢赵都安,进入他的阵营了。

  只此一点,就令赵都安对这个读书人另眼相看。

  “不过,韩某请使君吃酒,却也并非只是结交。”韩粥继续道。

  “哦?”这回轮到赵都安好奇了。

  韩粥拎起酒壶,又为他斟了一杯,这才说道:

  “此前在馆内,我等商议国事,使君始终坐在角落,虽一言不发,但依我看来,使君似乎对我等议论之事另有看法。

  尤其,是韩某谏言,奉上‘十策’时,我瞥见使君似乎……并不赞同。”

  赵都安大大咧咧,享受着对方的“服侍”,眯着眼睛,道:

  “韩学士怎么笃定,我不赞同?”

  韩粥说道:

  “或许,有人会以为赵使君只是在旁听,对我们商议之事,并不明白。

  但韩某读了二十几年书,论别的,不如旁人,但辨认一个人是听懂,还是装懂的眼力,还是有的。

  故而,韩某斗胆,想听一听使君对我那‘十策’的看法。”

  呵,听取看法是假,是想说服我认同你是真吧……赵都安似笑非笑。

  这个韩粥明显想拉他入伙,让他帮其在新政的制定中获胜。

  因此,才必须先在策略上说服他。

  以其学识,和对十策的自信,显然并不认为,赵都安能提出什么有力反驳。

  他都能猜到,韩粥的剧本,应该是这样的:

  先以请教的名义,让赵都安说出看法。

  然后,韩粥再逐一解释,用嘴皮子,给身为武夫的赵都安,来一点认知层面的小小震撼。

  只要说服了赵都安,认同十策,便相当于拉拢到一个实力外援。

  可惜……

  伱找错了人。

  赵都安轻轻叹息,心中摇了摇头,看向对方的眼神有些怜悯。

  心说你可算问对人了……

  “你真的要听?”

  赵都安表情古怪,有些不忍心摧残对方的心灵。

  毕竟要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把这位京城第一才子的信心碾碎了,也挺不落忍的……赵公子毕竟不是什么恶人。

  韩粥尚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乃是一个挂壁,仍风度翩翩地笑道:

  “使君但说无妨,理不辩不明,我也想听取大家的意见,以修补漏洞。”

  是你非要自取其辱的……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

  “既如此,那我就简单说下你的十策。”

  韩粥微笑静听。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听赵都安嗤之以鼻,评价道:

  “强国十策?误国之策罢了,我的评价,不如狗屎。”

第166章 当头棒喝

  不如狗屎……

  雅间内,韩粥表情僵住。

  这一刻,饶是以他的“君子风度”,都险些压不住心头骤然涌起的火气。

  任谁,自己苦心孤诣,积累数年,编撰数月而成,且被当朝太师赞许的“十策”,被一个武夫贬损至此,都无法接受。

  “赵使君,敢问韩某之策,何以这般入不得你的眼?”大虞王安石说道。

  赵都安饶有兴趣,打量他的神态反应,淡淡道:

  “你以为我的评价太低?无法接受,既如此,就不要跑出来求评。”

  韩粥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认真道:

  “韩某失态了,非是我听不得恶评,实在是……”

  “第一,”赵都安根本懒得听他解释,直入正题:

  “施政者,当因地制宜,任何策略,都要视当下情况而定。

  天下无万世不改之策,否则,陛下也没必要筹划新政,这个浅显道理,你定是懂的。

  那我且要问一句,学士以为,当今大虞朝局如何?地基可曾牢固?

  皇权分散,门阀林立,内部党争不断,在野二皇子逆党频频复燃,更有八王虎视眈眈……

  陛下登基这两年,虽大有改善,但时日毕竟太短,且京城之外,民间始终质疑声不断……

  这般情况,如何经受的住大刀阔斧的变法?伱的十策,太激进了。”

  韩粥闻言,并不意外。

  因为这个点,同样是修文馆中,其余学士担忧质疑的地方。

  太过激进。

  赵都安提出这点质疑,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当即诚恳道:

  “使君担忧之处,确为弊端。然则,事急从权,使君在诏衙办事,对地方并不了解。

  事实上,如今朝廷财政已是赤字悚然,京城乃大虞国都,最为富裕,一眼望去,还是气象蔚然,可在京城之外,已是摇摇欲坠,国库空虚,而朝廷每年各项所需又是笔庞大银钱……

  使君,此事已是迫在眉睫,的确有更柔和的方略,但如何等得起?

  你说当今陛下,登基尚短,根基未稳,这是实情。

  但反过来……呵,我今日便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又如何确定,继续任凭财政糜烂下去,过几年,会更好?

  等朝廷发不出俸禄粮饷,那时便已晚了!

  而如今,陛下挟登基天子之锋锐势头,或还可将新政推行下去,等真病入膏肓,便是想动刀,也不行了。”

  说话间,韩粥语气有些激动。

  他又吸了口气,盯着赵都安,语气诚挚:

  “使君,凡事皆有代价,我知十策激进,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况且,我也说过,新政推行不会过激,而是策略激进,但手段柔和……”

  赵都安嗤笑了一声,摇头道:

  “策略激进,手段柔和……学士未免太想当然了,只怕是在翰林院呆了太久,已不知下方疾苦了。”

  韩粥激动道:“我非门阀出身,亦是穷苦过……”

  “但你现在不是了,”

  赵都安打断他,捏着酒盅,指了指这环境雅致的包间:

  “这等酒楼。”

  他又指了指桌上酒菜:

  “这等菜肴。可都不是寻常百姓享受的起的。

  学士当年苦过,我也相信,你有敢为天下的志向与胆魄。

  但我还是那句话,学士在翰林清贵的位子上太久了,哪怕走访地方,看到的,也不是真正的底层民间。

  如此,你的设想,早已脱离凡人烟火。”

  赵都安哂笑一声:

  “手段柔和?呵,你能把控这个度,你寻找的一些人,或许也能把持这个度,但……能有几人?

  新政的推行,势必要九道十八府无数底层官员,乃至胥吏来操刀!来执行!

  你以为,他们还能把持这个度?

  本官敢放下一句断言,当新政出了修文馆那一刻,就已变了!

  越往下,越会层层加码,你站在京城抛出的一粒沙子,等到百姓头上,就会变成一座山!”

  韩粥被怼的面红耳赤,忙辩解道:

  “可引入监察,各地方衙门,皆设有监察官吏,还可派出御史巡行……”

  赵都安冷笑:

  “监察?怎么监察?好,哪怕退一万步,你真能找出足够多的,听话的监察官吏,派出去,保证新政传到地方衙门不变,但接下来呢?

  你信不信,底下的人有一万种办法,将新政转为牟利的法子?”

  他捏着筷子,指向桌上一盘炒青苗,道:

  “我们就以你十策中的第一条,青……那所谓的,春秋两税法为例,你说,每逢青黄不接,由朝廷向百姓借贷,购置粮种……”

  韩粥也被激起火气来,昂首道:

  “是。我曾走访民间,每逢青黄不接,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向地主富户,或商贾借贷,辛苦耕作一年,还了钱,余下的只够果腹。

  若遇到灾年,更是还都还不起,只因民间高利!而由朝廷借贷,可将利息压低,避免奸贼盘剥百姓,岂不是利国利民?”

  他说的理直气壮,慷慨激昂。

  赵都安却冷笑一声,幽幽道:

  “想的挺美,若我为地方胥吏,只需等农家子弟朝官府借贷走银钱,便与商贾勾结,以赌坊,酒肆,勾栏……种种手段,引诱他们将借来的钱财花掉。

  相当一部分农家子弟,手中有了钱,根本无法拒绝,也留不住。

  如此,既不违反朝廷法度,又将朝廷拨款,悉数瓜分干净,我问你,御史能监察到么?”

  韩粥语塞!

  他愣了下,很想说一句,朝廷官吏岂会都像你这么坏……

  但这句话没说出口。

  因为他想到当年,自己贫苦时,所目睹的乡间胥吏的模样……恩,那些底层官吏,的确干得出这种事。

  赵都安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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