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也不在乎其是否真诚,反正今天来,只是了结此事的。
便也微微点头,答应着。
等给尤展德领进酒楼,才好奇道:
“人这么少?”
尤展德堆笑道:
“今日待客,老尤我特意将整座楼包下了,省的有外人在场,乱糟糟的。内人在楼上,不敢让她下来惹您生厌。”
啧……挺下血本嘛,我误会你了……赵都安略感诧异,点了点头,大度道:
“都是误会。”
“对对对,都是误会,”尤展德笑容扩散,领着他上楼:
“您请,今日还有贵客在,专门请来陪您的。”
贵客?陪我?
赵都安愣了下,这段日子,忙于追捕匡扶社人,他没有再浪费人力盯着尤家,所以不大清楚其请了谁来。
疑惑间,二人在乐曲声中,登上二楼。
入眼处,先看到了垂首等在楼梯口,神色谦卑的尤氏和肥胖少年。
二人开口叫人,神态恭顺。
而后,赵都安看到了一大桌酒宴旁端坐的,那名颇有风度,手持折扇的青年公子。
对上了对方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
直到此刻,赵都安的武夫预警才骤然激发,一股强烈的危险感,猛地涌上心头。
而这时候,青年公子身旁的婢女,已经撑开了手中那柄黑沉沉的大黑伞。
那只大半人高的黑伞甫一撑开。
伞面上,便浮现出一枚枚血手印,夹杂着奇异扭曲的血色符文。
以伞面为中心,一圈圈淡淡的黄褐色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笼罩了整座醉月楼。
楼外。
阳光隐隐扭曲,似乎整座楼,都被神秘力场圈禁。
二楼。
赵都安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软,头晕,目眩,鼻塞,喉咙干痒,眼睛流泪,皮肤滚烫红晕……
下意识激发的气机,竟骤然衰颓。
就如同上辈子重症感冒,浑身脱力,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
“我中毒了!”
赵都安一个踉跄,单手扣住栏杆,才避免自己跌倒。
气海内盘踞沉睡的龙魄,有了一丝异动,却并未醒来。
只是吞吐气机的动作悄然加快,不断将已染成黄褐色的气机,不断净化。
却也无法立即解除中毒症状。
“噗通!”
“噗通!”
……
一声声重物跌倒的声音里,尤展德一家人,以及楼下的歌姬,掌柜伙计,纷纷中毒,直挺挺跌倒在地。
体弱的直接晕厥过去。
强一些的,如尤展德还保持着清醒,但也全身无力,惊愕地看向“吕白凤”,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不是……”
名为青鸟的婢女扛着巨大的,爬满了血色符咒的大黑伞,不断旋转着伞面,神色倨傲冷淡。
她身旁的贵公子起身,压根没搭理尤展德,而是笑着看向赵都安,说道:
“充当猎物的感觉如何?赵大人?”
赵都安撑住躯体,用力眨眼,令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
脸色难看至极,吐出一个名字:
“你是……千面神君!?”
……
皇宫。
御花园内,一座凉亭旁,正午日光潋滟。
大虞女帝徐贞观,站在池塘边,朝水中洒下一份饵料,引得金鱼蜂拥争抢。
“大冰坨子”莫愁站在一旁,望向南城方向,说道:
“陛下,您就不担心吗?”
第219章 海公公,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为何要担心?”
凉亭外,池塘旁。
白衣女帝纤纤玉手托着沉甸甸的青瓷瓦罐。
近乎透明的青葱玉指悬在水面上,细细搓动,指缝间,鱼食纷纷落下。
荡开一圈圈涟漪,好似落雨时的景象,池中锦鲤也是争先恐后探出水面,张嘴汲取氧气。
莫愁说道:
“从千面神君刺杀皇党官员开始,您便暗中命禁卫分散开,盯着一些重点人物,甚至提前排查其人际关系……
毕竟那逆党擅伪装刺杀,最喜欢从亲近人身上入手,越是好的伪装,越需要提前观摩踩点,这也就是‘有迹可循’。”
“赵缉司既在名单上,尤家人就纳入了禁卫侦查的范围,由此得知了那所谓的吕家少爷,吕白凤身份成疑。
尤家人昨日包下醉月楼,今日赵缉司午前去南城……保不齐,就有陷阱在等着。”
她说了一阵,突然明悟般道:
“陛下您莫非已布置了手段,所以不担心?”
徐贞观清冷如仙子,垂眸望着脚下匍匐的数十条锦鲤。
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江湖影卫此前汇报,说这千面神君行事缜密,是十足的刺客,每次出手,都会做好万全准备,自成名以来,极少失手,若不成便退去。
因此,江湖上,甚至少有人知道他功夫究竟底细,只知神章境,似武人,似术士。
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手上还有一件江湖兵器谱上,排在百名的武器。
据说是一柄剑,又有人说是一把伞,与信奉‘丧神’,擅长诅咒的江湖门派白衣门有些渊源。
此兵器有令受咒者运势变差,头脑昏沉,丧失警惕的能力,每次行刺重要人物,往往会先进行为期至少七日的诅咒,以此令目标露出破绽……
张天师那位四弟子,便是同时修喜丧二神,运势腾挪转换,似颇有成就。”
莫愁感慨道:
“区区一个神章修士,陛下竟记得这样清楚。也是此人的荣幸。”
徐贞观轻轻叹息一声,道:
“此人不除,却非京中官吏的荣幸。”
莫愁说道:
“陛下既早有安排,今日对方倘若出现,必可擒下,以解近日朝中人心动荡。”
徐贞观沉默不语,能擒下么?她不知。
但却突然很好奇,那小禁军是否心生恐惧,又能抗下对方几招。
……
……
“千面神君!”
醉月楼内,空气中缭绕着无形的诅咒之力。
据说,没有人见过千面神君的真容,但此刻,赵都安哪里还猜不出?
脑海中,诸多线索交汇,心头已明白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道:
“你就是尤展德在进京路上,遇到的那个门阀子弟,今日是你诱导他,将我引入这个杀局?”
当初,他对于底下人汇报来的这个小细节,并未太过关注,却不想,竟与匡扶社逆党关联。
如此反向推测,这名新任分舵主,恐怕在入京前,就已在谋划针对自己。
但许是考虑到寒霜剑的下场,没有贸然行刺,而是以“吕白凤”的身份,结识尤展德,铺垫了这么一条线。
之后,才开始逐一行刺官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引过去。
并于今日,图穷匕见。
“反应的很快嘛,”
千面神君笑吟吟审视着他,仿佛看透他想法,洋洋得意道:
“你猜的没错,本神君这次来,第一个目标就是你。这些天,杀那些小喽啰,既是制造迷障,分散朝廷的精力,也是为了让你降低警惕。
呵,通过那些血字,令你以为,我这次是要借刀杀人,你越是这样想,越不会认为,我会来杀你。”
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嗤笑道:
“我本以为,哪怕用了这些心机,搭配诅咒运势,也很难让你入局,但你比本神君想象中,更好骗一些,当然,这也有你这几个亲戚的功劳。”
地上。
尤展德已经愣住了。
脑子里轰鸣作响,通过两人的对话,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千面神君……他当然知道,这几日,城中盛传的逆党刺客。
却万万想不到,逆党就在他身边……更早在进京路上,对方就已处心积虑靠近自己……可笑,他还信以为真,成为工具,而不自知。
至于尤氏和肥胖少年,已经晕了过去。
赵都安站在楼梯口,好似并没有面临生死危机的恐惧,亦或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