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床边,爱着她坐了下来,说道:
“让本官想想,你身上哪里藏了凶器?是头发里藏了尖锐的簪子,还是牙齿缝里藏了致命的剧毒?总不会是……”
他每说一个可能,侧躺装睡的花魁娘子神经便紧绷一分。
终于,她扛不住那种无形的压力,睁开眼睛,掩面哭泣:
“大人杀了我吧。”
这就投降了?是了,一个明显没有武道修行痕迹,也没理由是术法高人的女刺客……
除了在床笫之间,我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有机会刺杀成功外,我这个神章高品但凡有点准备,她也断然没有偷袭成功的可能……
赵都安心念转动间,笑了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手刀将这女子打晕!
花魁娘子惊愕倒下时,掩住面部的双手下垂,露出被她咬在贝齿间,准备发射毒气的一截金属细管。
“没创意。”
赵都安嘀咕了一声,站起身,推门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蟒袍老太监吐槽道:
“公公您老盯我是真的尽职尽责啊。”
海公公拢着袖子,哼了一声,道:
“陛下可说了,要咱家盯着你点,别给那个女妖精吞了。”
我是那种人吗?我对贞宝矢志不渝,天地可鉴,五十多岁的老尼姑都不碰,何况一个莫名其妙的花魁……赵都安一脸不被信任的受伤表情,旋即皱眉道:
“公公,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你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刺杀你?甚至连可能用什么刺杀方式,都给你猜到了。”海公公好奇道。
赵都安认真道:
“您不觉得,这两次刺杀太简单了吗?虽然看上去,的确都有可以杀死我的机会,无论是那足以杀死神章境的毒药,还是这被当做死士的女刺客……都是下了血本的,且只有建宁府最顶级的势力才能这么快地安排……但……”
他正色道:“还是太‘简单’了,出手的人难道不会料想到,我这几日必然格外提防?为何这么急着动手?一天都等不了?”
海公公想了想,说道:
“或许对方正是猜到了你的想法,所以反其道而行赌你今天会心神放松。”
“不,说不通。”赵都安皱起眉头,摇头道:
“我相信,对方不会蠢到,认为这种等级的刺杀,真的能伤到我……我又不是宁则臣……”
突然,赵都安愣住了,脑海中一道灵光倏然划过。
他陡然抬起头,面色微变:
“不好,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了!”
……
……
深夜的街道上,宁则臣乘着马车停在了漕运衙门大门外。
夜色中,衙门门口两盏孤灯稍显凄凉,衙门的老门房听到动静,揉着眼睛爬起来开门,惊讶道:
“总督,您回来了?”
“什么话,我像夜不归宿的人吗?”赘婿出身的宁总督义正词严。
老门房不敢吭声,心说夫人不在城中那阵,您说话可没这么硬气。
打开门,马车进了院子,由门房拉去马厩。
宁则臣走入后衙,自己居住的院落,发现屋子的灯还亮着,隐约有女子灯影烙印在窗户上。
宁夫人听到动静,起身推开门,娴静端庄的女人看见夫君回来,嘴角无声松了口气:“回来了?”
“恩,回来了。”
“赵大人呢?”
“留宿在景园了……女儿睡了么?”
“睡着了。”
夫妻二人说着话,宁夫人服侍总督脱下外袍,又打了洗脚水来,让宁则臣受宠若惊。
说了一阵话,宁则臣以还要翻看一些公文为由,先让夫人自己去卧房睡下,他则披着单衣,在书房中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
赵都安抓捕沈家……靖王世子到来……晚上景园饭菜里的下毒……
“何以如此大胆?莫不是要反了天不成?陛下再过没多久,就该驾临建成道……他们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
宁则臣反复踱步,想不明白。
忽然,他听到院中隐约传来瓦片碎裂声。
他一愣,心头生出警兆,随手从武器架上抽出宝剑,推门走出书房。
院中,夜凉如水,星月光芒洒下,宁则臣持剑站在庭院中,四下打望,见没有异常,松了口气,自嘲道:
“自己吓自己……”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时,四名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杀手,突兀从黑暗的角落窜出!
无声无息,犹如毒蛇一般,蛰伏许久,只为在猎物松懈的那一刻,发动致命一击!
“什么人?”
宁则臣突然折身一剑当头劈下,剑锋“铛”的一声,与一名刺客的短刀碰撞,将其击退。
然而另外一柄匕首,却“噗”的一声,从他的后心刺入。
宁总督只觉一阵钻心刺痛,浑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
他瞪大眼睛,竭力挥舞宝剑,将侧面又一名刺客逼退,整个人后退数步,大声呼喊:
“有刺客!!”
第457章 一鲸落,万物生(5k)
刺客!
伴随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发出,安静的漕运衙门内扬起犬吠。
头顶星月的光也变得冷冽起来,宁则臣大声示警的同时,心头亦升起强烈的愤怒与茫然。
然而敌人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四名穿着夜行衣的杀手近乎同时,从四个方向朝他袭杀过来。
手中雪亮的刀刃耀目,宛若蛛网,将漕运总督死死封在中央,这等袭杀,莫说已是重伤的他,哪怕全盛时刻,也难抵御。
要死了么……宁总督临死关头,竭力扭头朝卧房望去,看到窗子已亮起,夫人的影子正飞速放大。
“别出……”他想示警,刺客却已到眼前,然而就在这一刻,黑夜的空气仿佛荡起了一圈圈虚幻的涟漪。
远处传来一声叹息般的佛号:
“阿弥陀佛……”
天空中,一朵朵虚幻的莲花旋转着飘落下来,如同一场雪。
四名死士刺客惊恐发现,身周如同泥沼,无法动弹,分明再往前一步,就可刺死宁总督,那一步,却有如天堑。
非但如此,他们四人心中的杀意被佛号抹去,内心失去杀戮欲望,升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冲动。
也就是这一耽搁,黑暗中掠过一团黑影,屋脊上头,蟒袍老太监海春霖破风而至,这位皇族供奉冷眼一扫,双手屈指轻弹。
“叮!”
四柄刀刃同时坠地,黑衣刺客们惊骇对视,同时放弃行动,分别朝四个方向飞身遁逃。
“还想走?”
海公公冷哼一声,跨出一步。
霎时间,竟同时出现了四位“海公公”,分别拦截,一掌打在刺客头上,四名精锐刺客同时殒命,尸体跌落。
旋即,四名海公公融合为一,飘然降落在颓然倒地的宁总督面前
——哪里有分身?只是身法速度太恐怖,同时拉出的四道残影罢了。
“老爷!!”
房门被推开,穿着里衣的宁夫人双手扶门,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地发出凄厉呼喊,三两步奔过来,抱住口吐鲜血,嘴唇发青的夫君。
隔壁已经睡着的少女,也被惊醒,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远处夜空中,一片白色纱衣飘然而至,赫然是眉心浮现莲花印记,体态丰腴的般若菩萨。
“他中毒了,应是刺客刀上淬毒。”
海公公蹲下撑开宁总督眼皮,头也不回:
“看你的了。”
般若菩萨嫣然一笑:“毒性猛烈,好在及时。”
她抬手一抓,手中多了一只玉净瓶,白瓷瓶身浮凸出一枚枚佛文,隐约拼凑为一尊小小的法相
——佛门神明之“药师佛”。
瓶中一簇水花激射而出,凝聚为一团佛陀模样的水人,凌空盘绕,钻入近乎昏迷的宁总督口中。
继而,宁总督灰色的面庞泛起一圈圈佛光,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正常。
口中突然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整个人醒来,大口喘气:
“夫……夫人?”
宁总督茫然地看了一圈,才注意到身旁的老太监和女菩萨。
宁夫人喜极而泣,抱住夫君检查伤口,惊讶发现后背的刀伤正飞速愈合。
“贫尼已施法治疗,幸而未伤及要害,只消耗总督些许气血疗愈,将养三日,便可恢复如初。”般若菩萨微笑道。
宁则臣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升起劫后余生的喜悦,安抚了妻女后,才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先行拜谢,而后疑惑道:
“海供奉?菩萨?你们怎么来了?”
海公公也松了口气,说道:
“赵都安猜到你可能有危险,请我二人前来驰援,他落在后头,稍后便至。”
是赵使君派人来救我?宁则臣一怔。
只是这会不是说话时候,宁则臣先安抚了衙门内值班的公人,命令检查四具尸体,旋即被搀扶回卧房等待。
……
片刻后,被浪十八和霁月保护的赵都安,才姗姗来迟。
“宁总督?还好,看来我们的敌人失算了。”
赵都安跨入卧房,看到人还活着,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海公公则迅速将事情简略描述一番,末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