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应该说是【赴死者的】态度。”鬼面耸了耸肩，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很简单。如果你们想要继续打，那么赴死者很乐意奉陪到底，但要是想撤，赴死者也不介意去别的地方，换个目标打。”
这基本等于什么都没说……卢修安感到一阵头疼。一个敢于将审判官像垃圾一样拖来拖去的疯子，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像个政客一样油滑。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真的无所谓。无论是战是和，对这支凡人军团来说，似乎都没有区别。
这种情况绝不是卢修安想要看到的，因为场面又一次僵持住了！他很清楚，现在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残酷的战争，是撤是留都必须有一个明确而果断的结论。犹豫不决或者僵持不下，是最糟糕的情况！
就在卢修安快要想破脑袋，试图找出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方案时，极限战士的战团长，马库拉格之主，马里乌斯·卡尔加，忽然脸色大变。在场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瞬间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在之后短短的三秒钟内，卡尔加那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面庞上，神色经过了数次剧烈的变化——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沉重的决然。最终，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支持撤退决定。尽快向那些名为‘钛’的异形发送谈判请求吧。”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错愕了。没人能想到，刚才态度还极为坚决的卡尔加，竟然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钢铁之手的鲁曼直接出声质疑道：“发生了什么事，卡尔加表兄？”
卡尔加沉默了半秒，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说道：“这件事，可以告诉你们……其实不久之后，想必这个消息就会响彻整个银河了。”
他环视众人，严肃地说道：“有一种新发现的、极度危险的异形正在直冲马库拉格。我必须立刻回援，亲自主持马库拉格的防御事宜。”
鬼面立刻意识到了卡尔加说的是什么异形，以及接下来那波澜壮阔的剧情将会如何展开。他几乎是立刻接口道：“如果可以的话，赴死者军团愿意为守卫马库拉格尽一份力。”
卡尔加看向鬼面：“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一支如此勇猛的军队的援助。”
“不止一支，卡尔加阁下。”鬼面笑道，“很快，所有来自佩迪提亚的赴死者都会主动动身，集结于奥特拉玛。”
卡尔加的眉毛微微一挑，有些疑惑：“抱歉……我不记得极限战士曾有恩于佩迪提亚，或者赴死者军团。”
“不不不，这和有没有恩情无关，”鬼面连连摆手，兴奋地说道，“这是历史！赴死者渴望成为历史的亲身参与者！”
“哦，对了，”鬼面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卡尔加阁下，我希望代表赴死者的战士们，向您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是否能应允？”
卡尔加有些好奇：“请说。”
……
盖尔布林城的废墟之上，一场简短而肃穆的俘虏交接仪式正在进行。
人类一方，只有一个被数名赴死者士兵“护送”着的钛帝国以太。而钛帝国一方，则是数十名身着蔚蓝动力甲的极限战士。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场交易都是钛帝国血亏。但当那名以太被释放，并被己方人员紧急保护起来之后，所有在场的钛星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努米连长，没错，他已经从一名普通的士官晋升为了第八连的临时连长。至于原先的莱多·阿修斯连长……他非常不幸地，已经为帝皇尽忠了。
努米看着那些欢呼着涌上来的赴死者，心情有些复杂和郁闷：“我们不仅没有取得和这些凡人一样的战果，甚至还被他们给救了……”
“保持严肃，努米兄弟。”站在他身旁的西卡琉斯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阿斯塔特要时刻保持威严和镇定，这在《阿斯塔特圣典》中有明确记载。”
“西卡琉斯！”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叫，“西卡琉斯士官！卡托·西卡琉斯士官在吗？”
周围的极限战士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西卡琉斯，而西卡琉斯本人也面带疑惑。他向前踏出一步，用洪亮的声音回应：“我是西卡琉斯，请问……”
还没等西卡琉斯把话说完，他就被一股黑色的浪潮彻底淹没了。他的声音也被赴死者们那震耳欲聋的热情欢呼声完全覆盖。
“西卡琉斯士官！我懂事起就是你的粉丝了！给我签个名吧！”
“西卡琉斯士官！我从小就是听着你的传奇故事长大的！求求你给我签个名吧！”
“别听他们的，西卡琉斯士官！我们家从爷爷辈就开始崇拜你了！先给我签名！”
这是怎么回事……身经百战、面对过无数恐怖异形的卡托·西卡琉斯，竟然罕见地生出了一丝慌乱的情绪。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道通讯申请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打到了他的头盔显示器上。西卡琉斯连忙接通，战团长卡尔加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卡尔加战团长！我现在……”
“我知道，”卡尔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似乎在强忍着笑意，“保持镇定，西卡琉斯，这只是……呃，正常情况。赴死者身为凡人士兵，崇拜你的勇武而已。”
“战团长，这绝对不正常！”西卡琉斯焦虑地说道，试图从狂热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我很确信，我以前从未去过佩迪提亚，也从未和赴死者军团有过任何交集！卡托·西卡琉斯的名号，我想，除了极限战士战团第八连，就没人知道了！”
“没事，”卡尔加安慰道，“今天之后，卡托·西卡琉斯这个名号，就绝对不止于极限战士第八连了。”
“问题就在这里！”西卡琉斯终于道出了他焦虑的真正原因，“我只是一名极限战士士官！或许会有人坦然承受这些赴死者的热情，但那个人绝不是我！这不是我现在的功绩应该享受的荣耀！”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战团长，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把我认成了某个大名鼎鼎，但恰巧与我同名的星际战士？我绝不能做出盗窃他人荣耀的事情！”
“事实上，这件事我反复和他们的指挥官确认过了。”卡尔加说道，“但他们也反复回答：【是的，就是他，极限战士的卡托·西卡琉斯】。”
“西卡琉斯，你知道为什么这场远征会如此匆忙地结束吗？”不等西卡琉斯回答，卡尔加就继续说道，“因为我刚刚得知，我们共同的家乡，马库拉格，正在遭受另一种异形的威胁，危在旦夕。”
“什么？！”西卡琉斯惊呼道。马库拉格无论何时都是极限战士的第一优先级，不仅仅因为那是极限战士的母星，更因为他们的原体，罗伯特·基里曼，正端坐在静滞力场之中。
“而这支赴死者军团的指挥官在听闻此事后，立刻保证，所有来自佩迪提亚的赴死者都将会集结于奥特拉玛，帮助我们抵抗异形。”卡尔加说道，“他们热情洋溢，我们以极限战士的荣耀，亦绝不能让他们迎上冷水。我之前还在思考由谁来负责与赴死者的事宜，但现在看来，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了。”
“我么……”西卡琉斯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感到一股沉重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头。
“是的。”卡尔加道，“既然他们如此崇拜你，那为何不顺水推舟？西卡琉斯，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还配不上这份荣耀，那就去努力，去战斗，直到你觉得你能配得上，为止。”
“是，战团长！”西卡琉斯的声音无比坚定。
卡尔加满意地挂断了通讯。而西卡琉斯则重新看向自己面前那片人头攒动的黑色浪潮，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吼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第174章 【千旗之军】
在盖尔布林城的废墟中心，一场怪诞的“庆典”正在上演。
审判官格兰德被粗大的铁钉钉在了一个用装甲板临时拼接的十字架上。赴死者们将这个十字架牢牢地绑在一辆奇美拉运兵车的车顶，仿佛那是什么凯旋的战利品。在周围旁观者幸灾乐祸的鼓掌与欢呼声中，这辆奇美拉运兵车挂着奄奄一息的审判官，开始了它在盖尔布林废墟中的游街示众。
车辙碾过瓦砾，留下一道道印记，而格兰德的鲜血则随之在焦黑的土地上一路洒落，绘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猩红轨迹。他大概很难活着完成这次旅程了。想到这里，鬼面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就在这时，矢量喷口独特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撕开弥漫的烟尘，如同一颗陨石，毫不掩饰地降落在鬼面旁边，激起一圈尘浪。
“我终于找到你了，赴死者的指挥官。”远见的声音从XV8战斗服的外部扩音器中传出，冷静而清晰。
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会引起周围这些黑色士兵的激烈反应，毕竟他是一个异形，一个刚刚还在兵戎相见的敌人。事实上，他们确实起了反应——只是集体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远见想不通这件事。但在玩家的视角里，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远见的身上没有代表敌意的白色边框。这说明了两件事：一，它没有敌意；二，杀了没功勋。
“嗯，找到我了。”就连鬼面本人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一句，头都没抬，“你好，我叫鬼面，很高兴见到你。你呢？”
“我很好，谢谢你。”远见基于礼貌回应道，随即补充，“‘鬼面’只是个代号吧？”
“你的‘远见’就不是了吗？”鬼面反问道。
“我的全名是夏欧斯……”
“不不不，”鬼面连忙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是让你报真名！我的意思是，名字的本质就是个代号，叫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人听到这个代号之后，知道其背后意味着什么！”
“真名是必要的。”远见坚持道，“代号更多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一面旗帜。真名，才代表你本人。”
“正是如此！”鬼面仿佛等待这句话已经等了几个世纪，他猛地一拍手，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道，“鬼面之下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玩了这款游戏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台词，鬼面顿感身心舒畅，就像在炎炎夏日猛灌了一大口冰镇可乐一样爽！
但让鬼面没想到的是，自己玩梗的一句话，居然让对面的远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远见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不畏死亡、难以被击垮的真正原因吗？将‘自我’消融，化作一种旗帜，然后无数的旗帜汇聚成海洋。击毁扛着旗帜的个体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一定会有下一个人接过倒下的旗帜继续前进。精神，并不像肉体那样容易被毁灭……”
远见这一番充满哲思的解读让鬼面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张了张嘴，很想说“兄弟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单纯地死了能复活而已”。但转念一想，这句话肯定会被系统屏蔽，于是只好含糊地说道：“也许吧……”
然而，远见显然将鬼面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当成了默认。他郑重地说道：“这次战役，你们带给我的印象，甚至比那些基因改造的超人士兵更深刻。他们的强大可以被理解，甚至因为对某种教条的死板遵守而可以被完全预判。但你们，我根本无法理解。”
“现在，我稍微理解了一些。”远见陈述道，“下一次战役，我会用全力尝试击败你们，【千旗之军】。”
“嗯……首先，‘千旗之军’这个称号挺酷的，虽然历史上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的军队也叫千旗军，可能寓意不太好，但我接受了。”鬼面说道，“其次，我们哪来的下一次战役？”
“嘶，等会儿，这个宇宙里李世民是不是也是帝皇啊？”
“没有任何一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没有和平，只有休战。”远见回答了鬼面的前一个问题，“条约只是一张纸而已。何时将其撕毁，不取决于其上标注的日期，而只取决于，哪一方先觉得自己做好了赢得下一次战争的准备。”
“你说没有任何一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点我可不赞同。”鬼面道。
“你是说你们那个负责主导谈判的人类，卢修安·格里特吗？”远见思索了一下，“虽然我不像水氏族那样擅长外交辞令，但也能听出，他为自己争取了大量的商业条款。想必之后他的财富和权势会增长几十倍。”
“不，我不是说那个行商浪人，我是说我！”鬼面道。
“你们？”远见有些疑惑，“呃，你们得到了荣耀？”
“荣耀？谁他妈在乎那种东西啊。”鬼面一脸无语，“我们是来杀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即将展示稀世珍宝的语气说道：“算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你展示一下我在这场战争中得到的东西吧。”
听到“勉为其难”四个字，周围看戏的玩家们都对他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显然，他已经晒过很多次了。
鬼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两本厚重的《阿斯塔特圣典》。
“看到了吗？”他将书展示给远见，“左边这本，是现任马库拉格之主，极限战士战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的亲笔签名版！右边这本，是由龙傲天中的龙傲天，未来天下无敌的二连长，卡托·西卡琉斯的亲笔签名版！”
下一秒，鬼面高举着这两本圣典，向周围所有玩家高声呼喊：“你们都看到了吗？看到了没有？都给老子看过来！本团长知道你们手里都只有西卡琉斯的签名，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卡尔加的！”
而其他玩家对此的回应，是铺天盖地的嘘声和叫骂：
“去你妈的！”
“我马上就向手办王举报，你等着他来偷你的收藏吧！”
“这么想晒你怎么不顶着这两本书到处逛啊？！”
鬼面得意洋洋地收回圣典，看向远见：“你看，他们这是纯纯的嫉妒！”
远见沉默了一会儿。他那红色的战斗服面甲静静地对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指挥官。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启动了矢量喷口，选择默默地远离这群他也许永远无法彻底理解的家伙。
第175章 跨宇宙的生态链
在泰拉，帝国内政部的某个深层档案室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羊皮纸的霉味、臭氧的尖锐气息和无尽的绝望。无数名身穿灰色制服的文员如同没有灵魂的伺服颅骨，正将面前山一样庞大而繁杂的纸质文档进行着他们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分类。
这种工作，他们每天要进行二十个标准泰拉时。据保守估计，他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已经坐在这片无尽的文书海洋中的某个位置上，干着同样的工作。他们过去看不到尽头，现在看不到尽头，未来也永远看不到尽头。
其中一个文员，编号734，正机械地念叨着手中文件的内容，然后将其投入不同的气动管道投送口。
“M31至M32期间，回归人类之主荣光的花园世界农业产出统计……嗯，归档至‘无关紧要’。”他将文件卷起，塞入一个标着‘永久封存’的管道。
“来自阿卡尔斯星系的星语加密讯息，灵族海盗袭击，请求星界军增援……让我查查，每年的什一税就交这么点？驳回，归档至‘待定-无限期’。”他盖上一个否决的印章，随手扔进另一个管道。
“下一份……哦？审判庭的徽记？”他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拿起那份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星辰之爪战团长，鲁格特·休伦，已有一百五十余标准年未向帝国缴纳其应缴税收……我去，这么多坏账？加急加急，必须上报……”
他的手习惯性地伸向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红色印章，伸到一半，却猛地僵在了空中。他的大脑仿佛被冻结的逻辑引擎，在迟滞了数秒后终于处理完了刚刚读过的信息。
“等会儿……谁？”
他迅速收回手，将那份羊皮纸重新放在面前，用他那因长期阅读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仔仔细细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重新看了一遍。
确认无误，真的是他等待已久的那份报告。
他如释重负，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他趴在桌上，当场哇哇大哭了出来，声音嘶哑而扭曲：“他妈的，我终于等到你了！大哥！你知道我为了等你这份报告，在这个鬼地方干了多久吗？！我终于……我终于能提前换班了——”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从怀里扔出一个时刻准备着的打火机。他点燃了面前那堆积如山的所有纸质文件，看着火焰迅速吞噬那些记录着无数世界命运的羊皮纸，将它们全部烧成了灰烬。他死死盯着那份描述鲁格特·休伦偷税漏税的报告，直到确认它完全消失在火光之中，才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然后，他掏出一把老旧的自动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在档案室那永恒的纸张翻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从始至终，不管是他忽然的号啕大哭，还是纵火焚烧自己面前的帝国档案，甚至最后举枪自尽，周围都没有任何一个文员朝他的位置看上一眼。所有人都仍然在麻木而忙碌地处理着自己面前的文件，即使他们并不知道这有何意义。他们就像这庞大官僚机器上的一颗颗齿轮，一个齿轮的崩碎，不会对整个机器的运转产生丝毫影响。
很快，收到消息的专人就来到了这里。他们穿着厚重的防火服，面无表情地扑灭了火焰，用袋子装好烧焦的尸体并拖走，然后熟练地安放上一张崭新的桌子和一把崭新的椅子，并从旁边的运输机上搬来了更多、更高的待处理文件，堆放在新桌子旁。
一个新的文员被他们带到了这里。他坐在这个血腥味和焦糊味还未散去的位置上，沉默地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开始了和其他所有人完全相同的工作。
伟大的、永不休眠的帝国官僚机器，没有因此而停顿过哪怕一秒钟。
而像刚才那名文员一样的人，在另一个宇宙的地球上，有上亿之多。
得益于的科技爆炸式发展（原因大家都知道），另一个宇宙的地球生产力向前猛突了一大截。航天事业日新月异，人类的太空基地已经在太阳系的各个行星、乃至小行星带上广泛存在。可以预见，在几十年后的将来，整个太阳系都将在改造下，成为人类文明的核心领土。
但问题也随之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