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碎裂钢魂 第17节

  “嗯,对……我会钓鱼烤来吃。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创造作品,就去做些别的事情。”安多斯说。

  “你会烤鱼?”佩图拉博的重点渐渐地偏了,也不知他联想到什么,男孩脸色一黑,立即扭过头不想讲话。

  莫尔斯收回目光,抚摸着白鹫鸟的羽毛。他在鸟的腿脚上摸到空的小盒,盒子里的内容物已被取走了。

  莫尔斯取下小盒,逗了逗鸟喙,放白鹫鸟离开。

  “孩子,因你作这事,他们都喜乐。”莫尔斯看着佩图拉博,同自己讲话。“但从何时起我染上这仿剧作者口气的坏习惯?让我来更替一番。我要讲些人讲的话。”

  他旋即放声大笑,让藤椅向二层的墙圈出的小院里倒栽下去。

  再从这不知何人的小院门口走出的,已然是一名蓝袍披肩的闲散青年。

  “九十九……一百……你,今天的最后一个受选公民!愿不愿意来为两件杰作点评几句,再记下你的票?”

  蓝袍青年积极点头:“当然愿意!”

 

第27章 真胜

  佩图拉博的心情不错,非常不错。

  若他不想对着自己也撒下谎言,那么他就不能硬要撇下嘴角,造出凶狠冰冷的脸色。

  所以莫尔斯登上高台时,见到的是一个神色平和,甚至带了点昂首挺胸的姿态的男孩。真正而非虚假的胜利给予他自信,自信使他具有宽容。如果非要说他脸上有什么叫人不愉快的表情,那只能是一丁点耀眼的骄傲了。

  佩图拉博笔挺地站着,势必要让每位公民对他抱有肃然的敬意。他扬起脑袋,浑身威严漫在衣袍垂落的长直褶皱中。

  “公民,你是最后一位为两件作品留评的人。”男孩说,“我希望你不得欺瞒,不得奉承,亦不得轻率,不得马虎。”

  他侧过头,以平等的目光注视两件作品,在女神像裙角缺了瓣的鲜活花样上停留片刻,无异样地示意蓝袍的青年去看两座雕像。

  一旁的仪官快速校准收音设备,保证蓝袍青年的声音能远扬至每个人的耳畔。

  “我是一名剧作家,大人。”莫尔斯扮演的角色笑着将双手摊开,伪造的皮肤指腹是摩擦得出的老茧。

  “我并不是工匠,也不是手艺人。我的能力,全部地寄托在几件反反复复的东西上。那些一模一样的纸张啦、木炭啦、无休无止地替换着,替换出完全一样的命运。我呢,就常常在我的藤椅上磨蹭着我的年岁,想着什么时候我的剧本能换来饭食。”

  “我有个梦想是象征和平的奥林匹亚运动会在我们亲爱的大地上再次到来,可惜那就不知是何年何时了。”

  “这就是讲啊,我实在没心思去考虑一件作品本身到底有多优美,毕竟我才识有限,一生哪能精通两样事物呢?我看不懂哪件雕塑更好的。我今天到这儿来,反而是来观察和这件作品相关联的人。”

  他时时地观察着佩图拉博的表情,推断男孩此时的思维大洋里正漂泊着哪种情绪的小舟。

  他看出佩图拉博没有半分的不耐烦,反而产生了更多的专注与兴趣。

  抛却这孩子没看出他真身的那极微小的可惜,莫尔斯对佩图拉博的表现颇为满意。

  蓝袍子青年向前迈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拇指蹭着自己的下巴,一副琢磨的样子。

  “我可否靠近了观察这两件作品呢?”他说。

  “请随意,公民。”卡丽丰说,她的眼中透着沉静的思索。

  青年好奇地靠近了雕像,他先是选择了赫丰妮女神像。在用纯粹的眼光扫过雕像全身细节后,青年微微点头,问:“我能不能问一问,这件作品创作的本意呢?”

  安多斯犹豫了,而卡丽丰深知此时他的兄长不可回答。

  洛科斯王女开口:“这是一件祝福之礼,赠给创作者想与之为友的人。”

  青年惊讶地品评道:“莫非是要赠给对手的友善之表态吗?那我却有一疑问要诉说。”

  他的目光从安多斯面容带过,停在佩图拉博冰蓝的眼上,“是这般虚无的祝福更慷慨,还是实际的胜利更大方?”

  男孩眼神毫不动摇,虹膜如高山顶的洁净冰霜:“虚假的胜利才是虚无吝啬之物。”

  “那么您的伟大就是无需以讨好恭维来迎合证明的,佩图拉博大人。”

  莫尔斯发觉以另一种身份去叫这孩子“大人”,再获得男孩自满的细小表情来作为回馈,是一种尤其具备强烈乐趣之事。

  所以他将这词咬的颇重。

  他继续观赏品味安多斯的作品,轻松地判断出这名王子仍有余力——并非在技艺上有着刻意的保留,而是他仍然将他的灵魂留在身体里。安多斯的作品未沾上他本人祭祀的魂与血,未燃尽他本人的心与力,因此仍在凡人可复制再造的界限之内。

  莫尔斯对此毫无意见。蓝袍青年说:“赫丰妮女神仍是如此高贵,我赞美她,从她身上我仿佛见人的真正母亲。请让我与另一件作品相接近。”

  佩图拉博说:“在那里。”他礼节性地回应了一句,这更是证明他的心情上好。

  莫尔斯踱步至双人像面前。

  抛却题材本身影射的事件,忘掉佩图拉博总暗暗要对他有些反叛的脑筋,这件作品本身同样不差。

  在技术层面,除非太过苛刻地追在完美的路途上,其实并无多少需要质疑指责的。

  他看了一圈之后,同样点了点头。“今日之事,我也许可用纸与笔将之记载,使得它流传在从今往后的史籍故例里,做那奥林匹亚万般风霜里光辉耀目的范式。然在这之前,我要先投出我的陶片。”

  仪官要将笔递给蓝袍的青年,正在此时,佩图拉博却止住仪官的举动。

  男孩疑惑地问:“你为何仅点评一件塑像?难道你已决心在女神像的陶片上留印记?”

  “不,佩图拉博。”蓝袍青年说。“我要在这一件双人的像上做我的选择。”

  “你是唯一吝于评述此作之人,公民。”佩图拉博眼中闪着疑虑。

  “我听过一则传说,大人。”蓝袍青年流畅地在陶片上画上一笔,细长墨迹如刀刃留的痕,将佩图拉博今日的比试切出一个胜局。“有关蜘蛛的传说。”

  

  他如此说着,却不再往后解释。佩图拉博挑起眉,旋即他的注意力被他将要到来的甘美胜局吸走。

  仪官接过陶片,将之与另一块统计板放在一起,传递至主持者手中。主持者来问是否该宣布胜局,哈尔孔欲令之稍候,卡丽丰却让比试先于此结束。

  “公民,请先于此稍等几时。”卡丽丰说。“让今日聚集来的人们听得结果,不必再久久立于这夏日的骄阳里。而您的传说,请允许我们随后再谈。”

  于是乐音奏响,仪官列队。当胜者被宣布时,喝彩如惊雷落地,战车滚动。

  佩图拉博坦然接受鼎沸人声对他的赞美,这番真正的胜利方令他足够欣慰,尽管这也令他对莫尔斯的缺席更为遗憾。

  哈尔孔第二次笑赠他金杯,他傲然饮了半杯赫丰妮之泉的水,金罐则斜斜放置于女神像的掌中,让清水自罐中流出,浇出清透的水瀑。

  莫尔斯看着刷了金漆的陶罐咧了咧嘴,没有多说什么,就留在这高台的一侧,等待比试转化成的典礼步入结束。

  他的手指轻敲手臂,那封着带陶罐陌生人的冰持续地在众人眼前隐匿无形。

  待到台下与台上的人都慢慢地散了,卡丽丰去与僭主低语几句,让这名中年的领袖不必再停留于太阳下,继续挑战着他威严的极限。

  然后,卡丽丰向莫尔斯轻柔颔首。

 

第28章 谁是阿拉克涅

  侍从随戴冠者一起离去,只留下拆解高台的工人开始了劳作。

  当卡丽丰对一名普通公民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尊敬时,佩图拉博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先是下意识舒出一口气,接着怒气陡然升腾,两条胳膊紧张地抱在胸前,凝神地死死盯着莫尔斯,嘴也撅起来了。

  若不是卡丽丰与安多斯还在这儿,莫尔斯觉得这孩子下一刻就要张牙舞爪扑他身上,将塑像的生动造型演绎进现实。

  “请继续说你的故事,公民。”卡丽丰对莫尔斯说,她的眼神闪动着。

  莫尔斯面向佩图拉博,眼睛低垂,口吻多有些不可捉摸的玄奇:“据说从前在吕底亚,有位天赋出奇的姑娘,名为阿拉克涅,其织锦手艺享誉了整个奥林匹亚的地界;她要绣出云霞时,晴空也会为她停留,她要织出泉流时,仙女也要为之赞叹。”

  “然而姑娘常常要说,她的技艺比智慧的女神更要精妙。女神便来劝她莫要自大,来宽恕她傲慢的话。阿拉克涅毫不让步,她们只好展开比试。”

  “阿拉克涅不仅不愿服输,还以刺绣挑衅女神,编织出蔑视反叛的图纹,”佩图拉博此时看了一眼他的双人石像,“因此女神动了怒火,毁去绣品,又以手触她的额,叫她忏悔。阿拉克涅不可忍受,自尽而亡,死后女神又让她的灵往上升,以慈悲将她化作编织的蜘蛛,从此变作兽的同类,日日织她的网。”

  佩图拉博原本积压的怒火渐渐地转化了,更多的惶然积在他面容上。他高速运转的思维足够他为自己编制出一套完整的故事,在莫尔斯的话语落下时,他已经在心中定下了前几日那张薄薄白纸上问题的答案。

  他已自比作莫尔斯口中,同众神相顽抗的脆弱小虫。

  “我……”佩图拉博唇齿生涩,仿若口内有粗糙砂砾剐蹭,“可这是你定的题……”他低语着辩驳。

  安多斯则有另一番理解,这名王子虽疏生于交际,然他与不解人意则全然是独木的两端。

  他好奇地问:“公民,你是说……我和佩图拉博的比试,正如这名纺织者和女神的比试吗?”

  随后王子摇摇头,话语中满是温和的不赞许:“我们的比试……只是两个人的交流,而且佩图拉博……他也不会把人变成动物。他是好人。”

  卡丽丰险些被她兄长的最后几个字呛住,而莫尔斯更是直截了当地大方微笑,只留安多斯疑惑不解,不知他哪里说到了错处。

  “可我却听到过另一个故事,公民。”

  王女无奈地找回她语言的节律,她的眼与莫尔斯的眼神相交流,眼里闪烁出微笑的光辉。

  “我在一封书信中见到了另一则说法,大体虽相似,却有许多小小的不同。”

  “永生的神只听了这凡人技艺传言,她的怒火将要向地上来。女神不让他人轻视她而不遭罚。女神的手在机上移,织就了漫天众神的形,要以神的羽盔与金盾象征她的权;她将狂妄的凡人受罚之姿绣于图纹四角,以昭示她煌煌的威仪。”

  “阿拉克涅则编制神造的四种灾厄:首位女子焰焚血骨,又有少女被鹰诈去,妇人化牛徘徊停滞,高贵王后遭孽玷污。”

  “女神见她织的好,就将这天神的丑事扯碎,梭子敲着姑娘的额头。阿拉克涅不可忍受,自尽而亡,女神余怒不止,又诅她族类世世代代受罚,从此永远吊在网上纺它们的纱。”

  卡丽丰顿了一顿,善意地问:“谁的故事才是您要诉说的呢,尊敬的公民?”

  佩图拉博则掉入了更多的迷惑之中,他时而看看蓝袍的青年,时而望向卡丽丰。

  比起不明白莫尔斯在玩什么把戏,他更不明白莫尔斯何时与卡丽丰有了这尽在不言之中的默契。

  他们怎么就相互熟识了?

  莫尔斯耸了耸肩膀,蓝色的布袍如水流波动,与他伪造的肤色一起凝成几股冰寒的涓涓细流,顺着身体轮廓向虚空里滚动离去。

  真实的苍白面颊与他恒定的黑衣及布条经洗刷而再现,唇部讽刺的弧度依然一成不变。

  安多斯惊讶地轻轻哦了一声。

  佩图拉博马上向莫尔斯这边靠近,目不斜视地仰望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莫尔斯!”他捏着他不安的拳头,掂量着他自己语言的分量。“你设计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的谜底?”莫尔斯将手掌搭在佩图拉博肩上,拍了拍男孩。“我不提供谜底,因为我没有准备过。”

  他半蹲下身,黑袍边角伏于地,视线与佩图拉博齐平,打量着男孩的面貌。

  正如他所言,他从未设计过一个确切的、关乎故事本身的谜底;谁是故事中的纺织人,谁是故事中的至高神,他也无意去框定一个标准。

  “我写下这一问句时,想得并非谁是故事中的人,而是谁写了这个故事,谁给出这道谜题。”莫尔斯说,“毕竟在真实的往日里,无论是密涅瓦还是阿拉克涅,都不曾存在。那么,谁令这故事里的角色两番调转善恶?”

  

  卡丽丰微微颔首。

  “你来说。”莫尔斯与佩图拉博讲。“你是聪明的孩子。”

  佩图拉博沉思几秒,开口道:“书写故事的人。”

  他握紧的手放松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情上的复杂,与面见荒谬虚妄之事的忧愁沉默。

  他说:“你的故事是哈尔孔会书写的,卡丽丰的故事是公民会书写的。”

  “神的故事诉说人的四种遭难,人的故事记载神的四项孽行。”

  莫尔斯平静地点头。

  男孩继续说:“伱要告诉我能讲出话的人才是能被听见的,你要告诉我虚伪的光荣总是假的。”

  他倔强地扭过头,不愿意接受:“可是我并未让公民奉承我,他们仍选了我,我还是好上一点点。”

  莫尔斯决定不现在就告诉他,后续的投票倾向,与第一个上台者的选择有极大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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