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碎裂钢魂 第4节

  佩图拉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离开房屋,并替他关上门。

  莫尔斯将手掌搭在眼前,安安静静地挡了会儿阳光,直到执着的太阳将他的眼前晕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浅红为止。

  他当然知晓奥林匹亚的太阳不叫太阳,或者说学名上不应该用到古泰拉特有的称呼;但这儿的人们依然会崇敬而敬畏地称天空中那一轮苍白而炽烈的实心圆为太阳,可能这就是人类。

  他缓慢而肆意地将拇指与中指、食指依次摩擦,打出一声强一声弱的连续两个响指,帮助自己找回清醒的神志。

  随后莫尔斯跳下藤椅,推开木门,倚靠在门框上,双臂环抱于胸前。

  今日依然是干燥爽朗的天气,任何饱含水汽的云层都宛如在刻意远离洛科斯的地界。一些鸟鸣,一些洛科斯鹿的咀嚼声,以及远处洛科斯人行走移动的声音……莫尔斯的灵能范围内捕捉到这些琐碎的动静。

  莫尔斯收回灵能,专注于当下。

  佩图拉博在他的院子里清理他的鱼,血腥气飘得四处都是。

  “如果你坚持要污染进入我鼻腔的清洁林间干爽空气,我可要与你交换代价了。”莫尔斯说。

  “可以赊账吗?”

  “不行。”

  佩图拉博沉默地重重用石刀敲断鱼的背部神经,双肩耸动用力,鳞片从石刀上一层层地遭到剥离。

  莫尔斯只教过他一次如何处理河中的鱼,佩图拉博学得非常迅速。

  接着男孩说;“你要什么?”

  “分我一条鱼。”

  “好。”

  “两条?”

  “做梦。”

  佩图拉博的应答和莫尔斯的要求中间不存在哪怕一秒的时间差。

  莫尔斯晃晃悠悠来到佩图拉博身旁,夸张地俯身,让上半身和腿部之间构成桌椅边角般的垂直姿态。佩图拉博一言不发,只是照常地剁着他的鱼。

  鱼眼睛里放射出有些诡异的光彩。

  莫尔斯咧咧嘴,正要离开,去墙角拿他的半成品石雕。

  自从他上次砸碎了珀修斯石像的脑袋与双手之后,他就产生将整个石像重新翻修的念头。

  他尚未决定本次雕刻的选材。

  也许是野兽,也许是草木,也许是漫漫人类历史上又一件弥足珍贵却了无影踪的纪念品的仿制,又或许是他自身生活体验的一个全新写照,比方说他和佩图拉博并肩吃烤肉的合影。

  莫尔斯不知道。

  他这些天只是随意地举着凿子挥向大理石,等待雕塑自己从石头里面长出雏形。

  他亲手抱起沉重的已损坏石像,让工具飘在身后,预备走向他舒适的长期手编草垫子。

  第二次路过佩图拉博身边时,男孩突然叫住他。

  “莫尔斯?”他安静地说。

  “嗯……何事?”

  “你想要什么?”

  莫尔斯拍了拍石雕,大理石光滑的表面总是令人安心。这些沉重的、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凝聚力强的、永垂不朽的、只能遭受时间磨损的、贴心的、永不反叛的、有话直说的亲爱石头,比任何活生生的生物都更加值得一个爱的拥抱。

  “我不知道。”他说。“你是指长期的,短期的,还是今天的,现在的?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么我想要你把鱼快些处理好。”

  佩图拉博停下动作,几条鱼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他满是伤痕的手掌下方的光洁石块上,内脏和鳞片扔在一旁。

  他抬起头。

  “长期的。”罕见的平稳与克己使他的语言中充满精巧机械运作声音似的悦耳特性。“最长期的,否则我永远不知道我该给伱什么,也永远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满足。”

  莫尔斯的视线停留在他怀里的石头上。“你以为我就清楚你怎样才能满足吗?不,佩图拉博,你也得说说你的美梦。”

  “这是公平的。”男孩说道,“我们互相交易所需之物。”

  “你确实学得很快。”

  佩图拉博的目光在莫尔斯身周停留了一会儿,从他混乱的半长黑发,到裹身蔽体的黑色衣裤,还有他怀抱的冷白色石块。

  他在自己编的草垫上擦了擦沾满鱼类冰冷血液和黏液的手。

  这些天他就睡在这庭院中的草垫上,以苍冷的漆黑长空为遮蔽,享受奥林匹亚上空星球卫星所反射的太阳余晖的抚摸——同样地,莫尔斯只教过他一次如何编织。

  “我会先说。”男孩抓紧了自己的垫子,喉结滚动,喉咙缩紧又放开。他清清嗓子,手里将草垫扯出两根断裂的草茎。

  “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他说,“我想知道。”

  

  “这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莫尔斯放下石雕,一条腿竖起,一条腿摊平,手肘撑着侧斜的身体,坐在草垫中。

  他思考了一会儿,摇头:“我向你道歉,我欠你一次,因为我没有愿望。”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失败的工匠,讨厌谜题和暗语,天生同远大前程和宏伟银河相互排斥。我只是这片茫茫星海中的一颗无主小棋,没有霸念,没有祈望。”

  大地向他的手肘传达着一些警示般的震动,莫尔斯不动声色,坐直身体,笑了笑:“现在唯一能让我获得一丁点卑劣安慰的是,我猜测打造你这件器具的工匠,同样算不得多么成功。”

  “这是臆断。”佩图拉博不满地说,“是无来由的污蔑!”

  “我总觉得当我贬低你的创造者时,你比我还激动。”

  “更多的胡说八道。”佩图拉博咬住嘴唇,一脸不甘。

  莫尔斯让一口短促的叹息从他舌尖吐出。“好吧,总之我欠你一次,你可以记着。现在,我们有更多事情需要处理。”

  随着莫尔斯的提醒,金与铁的撞击声变得愈发清晰。

  这些人造刀兵的权威性正不断通过远道而来的声响来创造存在的特性。崭新铁靴踏在干涸的林地间,沉重刀柄撞裂挡路的枝丫与藤蔓,彩色的头盔纹饰与林间和谐的碧绿与浅橙绝不兼容。这几乎是某种人类天性的证明——天生的征服者,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他人。

  “洛科斯……”莫尔斯轻语。“他们是来找你的,佩图拉博。我猜你没有刺杀过他们的僭主?”

  “我想我只是优秀得过于明显。”佩图拉博说。

  莫尔斯仰头微笑。

 

第6章 而你已是凡人

  米太亚德在林地外止步。

  身为洛科斯第九十七大连的次官,能让他停下白金色的重靴,握紧长枪中部,调动起全部精神,并反复思考自己言行举止是否能扞卫僭主光荣的人已经少而又少。

  当他穿过城邦的集市,在王国的田野间有意无意享受农夫的仰视时,他不否认内心间有蓬勃的骄傲向四肢扩散。

  但今天,他的骄傲被无限地缩小。

  像奥林匹亚星球上的普通宜居地一样,这片山崖之下的树林原始而茂密。树叶与枝条相互摩擦,不知名的飞鸟在卫队的耳畔窃窃私语,土地与草木的气味静静从他甲胄的缝隙渗透入内。自然总是在试着以他们不理解的语言去诉说着奇异的故事,米太亚德享受这些隐蔽的体验。

  然而他的忧虑正随着卫队的深入探索而逐次凝聚。

  对于洛科斯地区而言,这里的活物太少了;动物的蹄印和生存痕迹自林地外围向内部一层层减少,鸟鸣愈发遥远,就像有一层无形的堤坝或是裂谷,将其他有灵的生命阻隔在外,只剩下无法拔出树根自行逃亡的树木本身,还有正在愚蠢地、胆大妄为地深入这片人迹不至之地的卫队成员。

  空气变得厚重,米太亚德宁愿相信这是错觉。

  透过头顶狭长深绿色短叶的缝隙,蓝得苍灰的天空中,那一缕竖直的灰黑色烟雾又明显了起来。

  这些天,他们正是按照僭主达美克斯的命令,下到悬崖底部罕有人至的密林,追随着野外之人生活的可能痕迹,寻找他们的目标。

  米太亚德小幅度低头,希望头盔的阴影挡住自己双眼的神情。他向前挥手,洛科斯卫队继续向前。

  林间多刺的矮种蕨类与无名昆虫脆弱的甲壳正在屈服于他们坚硬的铁靴,这让米太亚德在心理上感觉好了一些。

  他借着新生的勇气,无视周围树干上开始出现的、唯有极其锋利的刀刃高速划过才能造成的细长切割印记,与没有来源的火焰烧燎过后不可恢复的焦黑枯枝,并竭尽全力对正在被自然分解吞噬的残缺动物骨骼视而不见。

  “没有问题,”米太亚德对自己说,“一个能够杀死耶皮达埃的神赐的男孩就是能做到这一切。”

  他开始控制呼吸,因为他知道假如他不这样做,他一定会因为过高的呼吸频率而陷入可耻的晕厥。

  他回头,低声询问身边的士兵:“我们还有多远?”

  “不知道,长官。”士兵老老实实地回答,突然,他瞪大眼睛,像个初出茅庐的新侍从一样嘴巴长大,“看!长官!”

  米太亚德猛然转向前方。

  树林在向两侧分离。

  空中交错的枝丫不再重叠,浅灰色天空从树叶的空洞向外涌出。无论是弯曲盘结的藤蔓,还是笔直坚挺的林木,都朝着他身体两旁滑动着打开。

  在比起雷鸣更加沉重的庞大轰响里,土地如浪涛扭曲起伏,岩石沉降挪移,表层干涸的板结土块被地底上升的湿润褐黑色泥土撑开、碎裂、剥落。一条由树木拱卫的黑色道路在卫队面前生长而出。

  然后,细碎的冰晶姗姗来迟,自每一片树叶的尖端,与每一根断裂树根的末梢,向米太亚德眼中的全部事物扩散。

  莹蓝色如细腻颗粒,填补起他眼前整个世界的全部不平整与不完善之处,最终构成一副纯粹的、光辉璀璨的、堪称华美的冰寒之景。

  即便是整个奥林匹亚最高的雪山,都不存在如此洁净的区域。

  假如这是人力所为,那么米太亚德可以预见,他从今往后的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哪怕一次,活生生的工匠胜过神灵般的自然的案例了。

  ————

  莫尔斯收回指尖闪耀的光芒,朝着森林里大声讽刺“你们的脚步之缓慢,不弱于依靠柔软肌体在其分泌出的粘液上爬行的软体动物”,并让风将这句话带到洛科斯卫队耳边。

  佩图拉博都快把鱼烤好了,这群职业士兵还没到位。

  他们在森林里磨蹭什么?比谁踩碎的树叶更少吗?

  有人戳了戳他的手臂,莫尔斯接过了超出他预料的两串烤鱼。在他咬下第一口之前,佩图拉博打断了他。

  “我需要回避你们的谈话吗?”他说。

  “我们的谈话?”

  “你和那些洛科斯人的谈话。”

  莫尔斯用牙齿撕开鱼肉。这瞬间他怀疑佩图拉博在自行研究调料配比,否则无法解释这一口又咸又苦又甜的干瘪玩意的诞生史。

  他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含含糊糊地说:“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谈话?这些人来找你,当然是你去谈。”

  他又咬了一口。这种怪味玩意偶尔吃一次,有助于扩宽身心边界、重新热爱生命。“等会我吃完鱼就给你们留场地。”

  “你不能在场吗?”佩图拉博的声音很平静,他的手指微微蜷起。

  “我在场做什么?用叶笛为洛科斯与佩图拉博的初次见面演奏史诗般的音乐?”

  “我会跟他们走。”

  莫尔斯眯了眯眼。佩图拉博在想什么?

  

  他朝佩图拉博招手,等男孩走来后,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十分缺乏诚意:“再见,佩图拉博。祝你前程远大。”

  佩图拉博死死盯着他,苍冰似的眼中黑瞳放大,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说:“我不要。”

  “别告诉我伱爱上在我这里睡草丛了。”莫尔斯语调骤冷。“你不想走,你自己去拒绝。”

  “我不行。”男孩说话很快,他的嘴唇几乎没有跟上他的声音。“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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