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的坚韧亦有限度，鲜血不断从索罗丹的狼吻之下流出。
局势顷刻逆转，克雷顿身前的狼人趁机摆脱了控制，他们同时抓住了克雷顿，用尽全力地将他扯向不同方向，用足以撕裂厚实树皮的爪子、用可以洞穿门板的牙齿撕扯他，就像所有狼人共同的古老先祖集群狩猎那些巨人和自称神明后裔的战士一样。
他们让他流血、逼迫他耗尽体力，接着要撕开他的肚腹，让内脏流出来。
但因为这身过分坚韧的皮毛，他们要做到这点还需要一点时间。
克雷顿四肢中的四分之三都被孔里奥奈们控制，他低着头，无人看见的黄色眼睛中央瞳孔放大，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在这里，因为先祖期许的目光宛如实质被他感应到，那就在身体上空，就在他的灵魂之中。
不止是萨迦在看着他。
濒死的感觉宛如祭司的熏香般醉人，他几乎以为那是幻觉，但那感觉是如此真实。
“你们感受到了吗？”克雷顿低声问，他的声音因为身体的其他肌肉用力过度而显得中气不足，但还是能够让正在杀死他的狼人们听清。
没有人回应，他们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用在开口。
四条比成年男人大腿更粗的兽化手臂擒着这头黄眼睛狼人，其后还有一头巨狼在撕咬它的后腿，但没有人敢松懈。强大的反抗力量在这庞大的身躯中依然存在，并且持续与他们对抗着。
他们从来没有处决过一头有着氏族之牙实力的狼人。
这头巨大的狼人弯腰低头，被架住的四肢上筋肉饱满，隆起染血的黑色脊背仿佛一座山丘，让他们望而生畏，又为自己此刻的壮举感到心满意足。
新生儿中仅存的那位——兰斯，他终于从癫狂中醒来，而且伤势也愈合的差不多，此刻正蹒跚地赶来。
只要他加入他们，他们就可以更轻松也更快速地处决这头狼人了。
克雷顿又开口了，语气略带失望。
“你们听不到。”
除了同伴筋骨发力拉伸的咯咯声，孔里奥奈们确实听不到其他声音。
“你们真该听听的，这可是至理名言。”克雷顿偏过头看向格哈特，眼中的意味难明：“因为他说的就是怎么对付你们这样的敌手！”
听到这句话，格哈特和卢卡斯的脑海中警铃大作，同时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但克雷顿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他忽然解除了最后一个支撑点，抬起左腿猛地蹬向巨狼卢卡斯的脸面，钩趾正正刺中卢卡斯的鼻子。
卢卡斯的父亲派人监视了自己的兄弟林德·孔里奥奈，窥探机密事务，这件事被族长欧庇罗斯发现，于是安排他来为自己的父亲赎罪。
而当克雷顿的后肢蹬在他的鼻子上的那一刻，他就确信自己再犯下十桩重罪也该抵消了。
鼻尖是兽化者普遍的弱点，剧烈的疼痛让卢卡斯按照本能疯狂地后撤，但他带有弧度的狼牙没那么容易从克雷顿的血肉中拔出来，后撤的举动将克雷顿右腿上的伤口撕裂得更严重，但也将克雷顿向后拉去。
趁着这机会，克雷顿的左足重新触地发力，以他自身的力量，再借助卢卡斯的牵引力量猛地将双臂从索罗丹和格哈特的手中挣脱出来。
第439章 重燃心火
当克雷顿的双臂挣脱束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身弯腰抓住卢卡斯的狼嘴，然后蛮力扯住上下颚撕开。
一根根弯曲的狼牙从血洞里拔出，接着卢卡斯不由自主地被打开嘴巴，而结果不止如此，很快狼吻在克雷顿的手里已经张大到极限，但还在被暴力扩张。
卢卡斯嘴角的皮肉先是变色成白色，接着像挤碎的葡萄一样破裂，血浆从碎裂的肉里流出来。
所幸格哈特和索罗丹的救援及时，把克雷顿撞翻，否则克雷顿会把他的狼脸整个撕成两半。
克雷顿·贝略一边喘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这地方已经被他们的血液染红了大半，遍地死尸更是涂抹出一份地狱绘图。
“我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他大笑着抬起一只爪子，尖利的指头一个个点过去。
格哈特、索罗丹、卢卡斯。
随着他的手指点来，高大的孔里奥奈狼人们都下意识偏了偏多毛的身子，好像那根手指具备魔力似的。
“……是比我更不知所谓的混账！”克雷顿把结论畅快地大吼出来。
“原来我以为你们中的任意两个就能和我打成平手，三个就能彻底战胜我，但没想到我高估了你们。”
“我看得出来，你们害怕受伤，害怕痛苦，更害怕疯狂。所以你们的战术虽然还是狼人的做派，但战法已经变得像人类，总是避免流血。难怪近卫的杀手在误把我当做你们的人后敢于向我动手。”
“你们引以为傲的血统根本没有把你们变成独特的样子，现在你们只能称得上拙劣的模仿者！”
“不是人，不是狼，就和我一样！”
黄眼睛的狼人狂笑着再度纵身一扑，这次它没再考虑如何牵制拉扯、营造单打独斗的环境，而是将三名孔里奥奈同时当做对手的疯狂撕打。
几乎没有什么精妙的技巧可言，只是在单纯的“碰撞”，不断的碰撞。
但碰撞本身已经威力十足。
它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骨头会不会折断，因此每一次挥臂、每一次蹬击都是真正的竭尽全力，简直可以像是在用自己的骨头去测试敌人骨头的硬度，务必在摧毁敌人前要先摧毁自己。
当克雷顿靠近自己的敌人，接着骨头的爆裂声就会频繁地从他们体内发出，清晰可闻。
他摧枯拉朽的攻势将这些软弱的同族接连逼退。
“再这样下去，你们会死在这里。”他咆哮着宣告道，孔里奥奈们沉默以对。
仅仅是稍微抬起手腕，他的对手们便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做出闪避的准备，这证明他所说的绝非虚言，孔里奥奈们却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弱点，也许它们将来会排除它，但不是今天。
“如果马孔在这里……”索罗丹不甘地吐着粗气道，只是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并没有那么肯定。
他不确定自己的好兄弟如果在这里是能够用默契的协作让他们反败为胜，还是会一起死在这里。
而像是对克雷顿的意见存在异议，正蹒跚走来的狼人兰斯忽然发出一声吼叫，四肢着地加速赶来。
它与同伴的态度截然不同，迎着克雷顿直扑上去，而克雷顿也不避不退，两头狼人碰得一声撞在一起，以角抵的姿势在布满鲜血的地面滑出去一段距离。它们的手爪同时扣在对方的肩膀上，随着它们开始角力而深深陷入皮肉。
鲜血在两头狼人的指爪之间流淌，打湿黑亮的皮毛，进一步污染地面，其中来自兰斯的多，来自克雷顿的少。
孔里奥奈家的狼人们对视一眼，接着动身上前，想要帮助兰斯降服克雷顿，但兰斯此刻却敏锐无比，直接察觉到了它们的靠近，多毛头颅转向后方凶狠地低吼，竟对自己的同伴和领袖做出了威慑的举动。
索罗丹勃然大怒，冲上去要先解决这个叛徒，但却被格哈特拦了下来。
他不仅拦下了索罗丹，更是后退几步。疲惫但包含深意地看了看克雷顿和兰斯。
“撤退吧。”
索罗丹和卢卡斯一怔，消灭“爱德华兹”是族长直接下达的任务，但眼下他还好端端的活着，而且那头新生儿也在和他交手，如果他们此时离开……
尽管他们心中有所质疑，但格哈特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不是任由他们犹豫的时候，他们只能低头跟随他迅速地转身离去。
他们来时斗志昂扬，走时夹着尾巴垂头丧气，而且遍体鳞伤。
克雷顿没有拦住他们，这些孔里奥奈能给他带来的乐趣已经趋近于无，他对他们不再感兴趣了。而眼前的这头狼人则还有些价值。
看到可能会打扰决斗的外界因素离开，兰斯重新回过头来，在这贴近的时刻，克雷顿仔细盯着这位勇士的双眼，他想要看到勇气、坚毅，或者其他什么美好的品质，但什么也没找到。在这位勇士的双眼中，他只看到了一片混沌和暴戾。
他从来没直接见过这种眼神，但他知道这种眼神还在谁的身上有。
“好！好！好！真是一头好狼人！”
克雷顿大笑起来，他感到越来越愉快，心底摧毁对方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打倒这样一个对手比之前那些都有价值。
“也许我该伤得更重一些，这样才算公平，但我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他的手越来越使劲，深陷入兰斯的肩膀，瞳孔里烧灼着类似的混沌颜色:
“你无所畏惧，是不是？”
回应他的只有怒吼，而非言语。
克雷顿接受了挑战。
钢铁般有力的两对臂膀奋力压下彼此，在一段时间的调整后，它们的对抗形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克雷顿和兰斯后肢蹬地，上身前顶，头抵头地固定了姿势，两头狼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力，凝聚成两尊雕塑。
他们僵持着，一步不退，只有高频率颤抖的肌肉和身上原本已经在恢复过程中、此刻却再次崩裂流血的伤口证明他们还在进行着高强度的战斗。
因为金属中毒，克雷顿身上的筋骨没有哪一处不痛，手臂和双腿都因为与另外三头狼人作战而产生骨裂变形，汗水随着他的发力从每一个毛孔中挤压出来，崩裂的伤口也再度流血，但他的心情却畅快无比。
他的所有烦恼和自我怀疑随着与孔里奥奈们的战斗烟消云散了。
克雷顿是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但他至少还知道如何作战，任何麻烦都难不倒他，他会见一个解决一个，胜了还胜。
他的对手比他的伤势更轻，体力也更充足，可这说明不了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会堂堂正正地战胜对方，就以对方的方式。
骨头折断的脆响从克雷顿的体内传出，右手臂和左腿开始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身体随之倾斜，但他不管不顾地施力，让同样的声音和伤势在对方身上也出现。
他断一根骨头就要叫对手断两根，他流一品脱的血就叫对手流两品脱。
而暴怒的兰斯也有着同样的打算。
他们一步不退，决定就以这个姿势取胜或去死。如果闭上眼睛聆听，如同冰面裂开的声音正在他们身上此起彼伏的蔓延。
兰斯最终屈服了，至少他的双腿屈服了。
折断的兽化双腿不得不跪在地上，仅剩下他的上半身还在顽强抵抗，他的两只手爪依旧按在克雷顿的肩膀上，甚至深陷血肉，胸口到腰腹的发达肌肉也仍然在收缩发力，但这些努力已经于事无补。
克雷顿将他一节节地按下去。
兰斯的骨头从小腿一直粉碎到胯骨，它们都已经瘫在地上，唯有上半身屹立不倒，胸腹部的肌肉块垒因为过度用力而抽筋，不规则地跳动着。
直到此刻，它仰视着克雷顿的脸，眼中的狂怒和凶戾还如火焰般燃烧。
这最后的僵持持续的时间比之前更久，直到一声格外响亮的脆响从兰斯的脊背处响起，它的上半身向后折去，脊柱的断裂彻底宣告了它的失败。
克雷顿无声大笑着将它插在自己肩膀里的两只爪子拔出来，接着一脚将它踢了出去。
扭曲粉碎的狼人躯体翻滚着撞进仓库守卫们的尸体当中，断裂的四肢仍在不甘地蠕动着，仅剩完好的尾巴成为它身上最有力的肢体。
这恐怖的伤势对狼人来说也接近残疾。
就算克雷顿接下去没有杀它，它这辈子也不可能恢复战斗力了。
克雷顿心情愉悦地张开双臂在原地来回走了几个循环，又转了几个圈，全心全意享受血腥气和胜利的余韵，现在还在冬末，但他感觉春天已经到来，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和翻腾热血让他心满意足，真想找个安全的洞窟大睡上一觉。
好心情仿佛让他的伤口都愈合得更快了。
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被克雷顿收拾了一番，不过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还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没有完成，所以在稍作休息后，他开始准备送给圣心友爱会的“礼物”。
至于那个手下败将，克雷顿决定放任不管。
它打得不错，给克雷顿带来的愉悦值得他放它一条性命，不过要是在他离开后，近卫或教会的人来得比孔里奥奈的支援更快，那就和他无关了。
接下来，该让魏奥底的盟友们出场了。
第440章 清算到底
亚历山大·伊莱文，莉迪亚早就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工程师在去年开始就来伯达拉比克和她的父亲谈生意，生意的内容枯燥无聊——运送一台机器绕着魏奥底的河水来回运行。
但最近，圣心友爱会开始关注亚历山大，族长也叮嘱她的父亲搞清楚这个工程师的委托，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林德不仅是氏族之牙，也是船行老板，他对机械有一定的了解，但也弄不清楚这台机器具体派什么用场，只能按照一些他认识的结构揣测这台机器与金属探测有关。
对于探矿，或是用于水下沉船打捞的业务，这样的东西确实有着极高的价值，值得圣心友爱会觊觎。
莉迪亚本来对机械电力之类的领域不感兴趣，但任务需要她知道这点。
从她的叔伯手里抢走亚历山大的三个匪徒不难解决，拿到了昏迷的亚历山大，莉迪亚没有立刻带他去与同伴汇合。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名工程师已经被其他人盯上了，她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即使他醒来也是个瘸子，他们走大路被伏击的危险比上一个携带这个家伙的团体还要大，她可不想和刚刚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三人一个下场。
不需要犹豫，莉迪亚带着亚历山大去了附近的一处无人知晓的归属孔里奥奈的房产。
刚刚醒来的工程师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这让莉迪亚有了充分的发挥空间。她讲述了一个进城采购、强盗集团、巧合和警察的故事，将工程师的境遇归功于天父保佑，接下去就看亚历山大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