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海泽尔嫉妒我,他应该嫉妒我。”他喃喃道,手上的动作依旧利索,将三块疯巫师的脑垂体扔进研磨钵里。
法莱·玛门·海泽尔,他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人比姆兰加给他带来的恐惧还要多,姆兰加只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死,而海泽尔却向他展示朱利尔斯的死,而说不定姆兰加的死也是海泽尔造成。
不过海泽尔是学院导师在贫民中发掘的人才,因此只能学习前路断绝的石门学派护身术,为当权者或富人抵挡诅咒和毒害,为思特拉斯创造经济价值。
魔法的本质是建立联系,但石门学派的护身术却是依靠切断联系来达成强大防护的效果,因此绝无可能臻至至境。
在有意饮下神血之人眼中,石门学派的巫师不过是人型的护身符,前途如何全看其依附的人物。
朱利尔斯转动着研磨杵,将灰红色的软组织打得粉碎,一些清亮的液体在玻璃钵底留下,泡着这些干瘪的渣滓。
“海泽尔就像是一个小妻子找到了自己的好丈夫,他可以猖狂一时,但他的生命注定腐朽,而我的生命本质会越发璀璨。”他心里想着,将一层滤网垫在烧杯之上,然后把研磨钵里的东西全部倒上去。
渣滓留在滤网里,那些像油一样的液体渐渐渗透下去,朱利尔斯拿掉滤网,滴了两滴浅红色的用于减少排斥反应的融血剂进去,两种异色液体一经触碰立刻开始相容。
隔着玻璃杯壁,一切反应都清晰可见。
真美啊。
看到这一幕,朱利尔斯心中赞叹,转瞬间又把海泽尔忘得一干二净了。
医学和巫术是难解难分的夫妇,炼金术是它们之间的证婚牧师。
而他全部都爱。
朱利尔斯在这条件齐全的密室里忘我地工作着,直到温斯顿忽然撞开房门。
“我当导游的朋友托人告诉我有五个近卫过来抓我们了,他正在带他们绕路,但最多也只能拖七八分钟。”
这位落魄贵族急促而不慌乱地开口,在面对已知的威胁时,他变得十分沉稳。“很不幸,看来我的金匠朋友背叛了我——你会开枪吗?”
朱利尔斯摘掉手套,转身望向他。
“这么快?你们的盗金计划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我也不清楚,我的手到现在还没摸过计划之中的金子。但他们指名道姓要找那金匠的朋友,那就只能是为了这件事了。他们有五个人,我还能拉来两个帮手,只要做好准备,胜算并不小。除了他们身边的导游,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干掉他们,我们的生意还能继续下去。”
说着,温斯顿将一把燧发手枪丢过来,朱利尔斯接住抢,随后轻轻地将它放在一边的桌上。
这显然不是同意参战的态度。
“我大概知道他们是来找什么了,这件事我不建议你用武力解决,战斗胜利的结果可能会比输了更糟糕。”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即使朱利尔斯是格罗涅长老的儿子,温斯顿也不完全信任这个男巫。他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人手中。
“既然你的计划还没有开始,那他们只能是为了我的计划而来。”朱利尔斯说着,将刚才提取出来的东西装进一根短试管塞进口袋。
温斯顿皱眉,攥着枪的手指微微用力:“你也认识那个金匠?”
“并不,但近卫会因为我还有你的那位老朋友犯的案查到金匠街去。”
老朋友?
温斯顿的心情更加糟糕。
“克雷顿·贝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弄走了大概价值十二万镑的银子。”朱利尔斯轻描淡写道:“如果不是他把现场弄得血流成河,让我们的本地同伙害怕到要连夜离开,你在巢穴里大概就能听到这桩丰功伟绩了。”
温斯顿的脸皮抽搐起来。
作为贵族,他对本地的超凡势力自然也做过调查,粗略了解了这些本地人的纠葛关系。
昨晚孔里奥奈袭击了友爱会的多处产业,高额损失能让不少大人物也哭昏过去。
而在这时,他们理所当然想到了之前为了响应对暗裔战争而购买的白银,那些白银都寄托在巴斯贝家族那里。只要收回这些银子应急,局势就还有回转的希望。
然后巴斯贝告诉他们,这笔银子昨晚也被抢了。
友爱会的会员们不疯才怪。
难怪近卫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要真是拼死战斗,只怕友爱会的人会更坚信银子就是从这条渠道流失出去的。
正如朱利尔斯所言,他们不但不该战斗,更应该示弱。
现在没人关心那些小打小闹的犯罪了,友爱会的人只想要回自己的银子。
温斯顿和朱利尔斯走到表层的基地里去,他疲惫地看着那些近卫敲门进来,看着伪装了容貌的朱利尔斯上去和他们攀谈,看着他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因治疗手段过激而被医师工会开除的医师,然后给近卫们免费诊断了身体情况,看着他巧言善辩,将那些设备包装成灌肠仪器,最后看着近卫向自己挥手告别.
“我很高兴尊重医生还属于大众共识。”朱利尔斯微笑着看向近卫离去后仍敞开的门。
免费医疗是说动近卫的不可或缺的条件。
“谢谢你。”温斯顿真心诚意道。如果不是这麻烦就是朱利尔斯带来的,他大概会更真心诚意一点。
朱利尔斯转回头:“如果你心底为这件事过意不去,那不妨帮我一个忙。我想要用复活岛成员的身份和奥兰斯特家族联系,这会让我的事好办不少。”
温斯顿竟不知道盗墓贼的身份也成了有利条件,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464章 孔里奥奈的秘密
奥兰斯特的祖先是世袭的宫廷御医,魏奥底的土地上每一具被刽子手处决的尸体在埋入地下前都要经过他们的手里。
公爵家族的刽子手自然就是孔里奥奈的狼人们。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奥兰斯特和孔里奥奈表面上看起来可谓亲密无间。
魏奥底因此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流传:“黑色的孔里奥奈,红色的奥兰斯特。”
但两者的关系是否真的如外人以为的那样亲近呢?
孔里奥奈会说,不是这样的。
解剖尸体的行为从古至今都被视作亵渎,而且被处决的囚徒中有许多异教徒和恶魔崇拜者,他们尸体上携带的一些秘密或许为奥兰斯特所获,隐秘地腐化了这个家族。
很多人都相信这一点,即使公爵一直为他们保留宫廷中的位子也没法洗脱这个嫌疑。
在历史上,魏奥底的几任大主教都禁止本地神职为奥兰斯特的孩子施洗。
奥兰斯特们没有为这样的歧视发牢骚,他们只是默默地工作,默默地祈祷,默默地捐献财物给教会,保持着虔诚的做派,不和任何人起冲突,不为自己做辩解,好像心中不存在名为仇恨的机制。
他们每个人都深居简出,直到搭上了时代的顺风船发了家,于公众面前露面的次数才多了些。
翼蛇也是这段时间出现的。
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是奥兰斯特创建了翼蛇,还是翼蛇接纳了奥兰斯特。
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他们的的确确是异端。
一个穿着长袍白发老人赤足站在了孔里奥奈的城堡之前。
这座城堡并不是有名的城堡,因为它不曾参与过战争,所以哪怕它的主人以勇武闻名,而且亲手筑造其这座堡垒,它也分不去半点荣誉。
外人不知道它的名字,而本地人其实也不太清楚。
因为城堡外墙的颜色,伯达拉比克人称之为黑堡,这本不是它的真名,但叫的人多了,就连孔里奥奈们也渐渐这样叫,从而把“夜啸堡”这个真名遗落在历史中。
然而这个老人却将这个名字重新唤醒了。
“夜啸堡的主人很久没有来林地拜会了。”
这句话通过仆人传到管家耳中,接着一路向上,通过修里恩传到长老们那里去。
于是老人得到了马克西姆长老的接见。
在城堡塔楼上层,这头庞大但年老眼瞎的狼人依旧和过去一样在这相对其体型而言较为窄小的房间里祈祷着。
它的食量比起过去减少了许多,一天只用一头狍鹿。
当老人进门前,马克西姆长老的住处经历过了一次打扫,散落在地上的骨头和肉糊并不很多,虽然依旧肮脏,而且血腥气四溢,但老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非常干脆利落地坐在了地上。
巨大的狼人长老放下合十祈祷的手爪撑在地面,同时收起腿,强打精神似的蹲坐起来。
“我知道你,格雷戈里,德鲁伊的大主祭之一,你已经和友爱会结盟了,怎么还敢来我们这里?”
格雷戈里微笑起来,尽管须发皆白,但他的身上并不缺乏年轻人的活力:“友爱会?他们即使成功,也不过是魏奥底历史上的一个过客而已。我对你们抱有更多指望,马克西姆长老。”
他说话的时候观察四周,在狼人的脚前,一个像是从墓地里拔出来的墓碑样的石质十字标立在那里。
狼人低沉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回荡,就像是地下岩窟里水流激荡的回声,富有令人醒神的韵律。
“你也不过是魏奥底的一个过客,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什么?”
“因为我是自然意志的代言人。”格雷戈里收回眼光:“在过去,孔里奥奈的先祖也是从我们的圣地厄尔海特走出来的,只是后来为了土地皈依了白教,开始学习以人类的方式生活。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孔里奥奈回到厄尔海特朝圣。这在当时是个英明的决定,但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相信你即使看不到,也该听得到。”
“你要我们叛离白教,重新皈依德鲁伊教。”
“正是如此。”
“那就是要我们放弃真理。”狼人淡淡地说,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格雷戈里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
“看来事实和我想的有偏差,我还以为皈依白教是你们追求世俗化的一种手段。可你们看起来和本地教区的关系并不融洽,即使是和黄光会。”
“我们不信仰圣职,我们信仰白教的教义真理。”狼人伸出手爪,捏起一根吃剩的骨头——大概是鹿的腿骨,大概也有人的小臂长——点在格雷戈里的面前地面上画了一个圆。
白骨与地面的摩擦声沙哑难听。
“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就算我们是月亮的子民,我们的大部分食物仍然是在太阳下诞生的。”
“所以即使我们最崇拜月亮,太阳在我们心目中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德鲁伊教虽然崇拜日月,但你们对日月的崇拜和对山川河流的崇拜是一样的,我们无法接受这一点。这简直是将神圣与凡俗并论。”
“既然厄尔海特的使者来到了魏奥底,那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令我们拒绝返回厄尔海特的理由还有一项——即使是我这样的老家伙也看得出来,传承数千年,德鲁伊教的创新寥寥无几,你们还在执行古老的仪式,祭祀着早已不见踪影的神祇,抵抗货币世界的腐蚀。”
“德鲁伊教与其说是宗教,不过是一群怀旧的老人在按照过去的方式生活。”
“生活方式?”格雷戈里挑起眉毛:“被视作一种生活方式正是对宗教的最高褒奖。”
马克西姆不置可否:“也许,但你们面对其他宗教并没有优势。即使排除白教对南方的影响力日益扩张,无论是德鲁伊教还是德鲁伊的亲戚萨满教,在菲斯布里卡,这片位处西方的新大陆上,居然还有着教义完全相同的土著宗教,就像是你们素不相识的同胞兄弟。”
“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够直视真理的智者,而真理是普世的。”格雷戈里说。
“不,这只能说明你们和殖民地土著一样落后。”
这几乎是一种羞辱了,但格雷戈里依旧维持着平和的态度,不像是面对萨满加舍罗夫时那样随意挥洒自己的怒气。
在一头十七尺高的狼人面前,任何脾气都该收敛一点。
格雷戈里的实力对人类这样孱弱的个体而言已是了不得的强者,但面对马克西姆——这位超过二百岁的狼人,即使它已经年老体衰,格雷戈里也绝对不存在胜算。
“据我所知,西大陆同样有着掌握奇迹的宗教,他们的信仰也与白教相同.”
“你是说亚扎勒斯。”提起这个罗伦土语中的太阳神,老狼人轻蔑地用鼻子嗤了一声,屋子里顿时起了阵风。
事实上,它连卡罗拉这个名字也不太喜欢。
卡罗拉的意思是花冠,这曾是一个女名——至少也是个中性名,没什么男人会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三相唯一会的建立间杂了崇拜太阳阴性力量的黄光会的理念,唯一会的势力在国内很大,加之多恩境内对最早的王朝中的那位开拓者女巫王的喜爱,这个偏阴性的名字成了国内天父的象征。
在其他很多地方,人们还是会称呼天父为约尔凯。
女神的仁慈很好,但强大无匹的力量才是神之所以是神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