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庇罗斯在街道上停下脚步，从一个巡逻的民兵手里拿过步枪检查。
这杆枪正是一支后装枪。
“随着暗月的回归，暗裔身上的诅咒力量已经可以开始影响外界了，投射武器对我们的威力降低是个很好的开端。”
“铅弹的威力削弱最为明显，但这是因为它们的质量较轻，弩箭和弓箭对我们的伤害并没有减弱多少，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用这些武器了。”
“知道枪械威力减弱的真相后，我就决定行动，哪怕把试探变成决战也在所不惜。我们该趁着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这个变化之前奠定自己的绝对优势，魏奥底将是我们将来在世上大展拳脚的基础，”
欧庇罗斯将步枪还给那个民兵，随后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诅咒带来的负面效果也会如此强烈，能够让你这样出色的狼人也混淆了心智。”
“我甚至没法确认你决定离开氏族的想法是否出于本心。”
狼人的本能会催促它们形成聚落，但聚落的成员数量到达一定程度又会出现成员出走的现象。
资源紧缺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理由是每个狼人都希望获得自己独占的领地，这是铭刻在狼血中的欲望。
欧庇罗斯看着那名民兵走远，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背影上。
虽然是个人类，但健壮、忠诚，同样属于孔里奥奈统治领地的根基。
“原本我计划用更多时间用对峙去制造压力，逼迫友爱会让步，就像他们原先对我们做的一样，但现在不行了。时间拖得太长，我们也许就会这日益增长的自负和疯狂陷入衰败。”
他转头看向哈尔恰，哈尔恰仍然低头不语。
“这些话听着丧气，却是我的真心话——林德正留在伯达拉比克完成长老们议定的任务，我许可了此事，他要说服那位最初的孔里奥奈从仙境归来，但我以为，这位伟大的狼人从仙境中归来后也不能对氏族的未来发展做出创造性的改变。”
“如果不能克服我们血液之中的疯狂，那么即使胜利近在眼前，其最终落向也是捉摸不定的。”
“关于你对那头野狼的决断，我不打算批评什么。”
“放在过去，我一定会指责你的鲁莽，因为你不知道他拿到好处后是否会遵循自己的承诺，但现在.他很可能也受到暗月的影响，就像你一样。如果是这样，我们确实可以给他他所要的东西，也可以暂时停战，只要他别直直地朝我们走来。”
说到这里，欧庇罗斯顿了顿，吩咐道：“让你的大儿子骑马回去一趟，向马克西姆长老索要文特拉的过去信息，抄录在纸上，届时就由你亲手交给他。”
“这件事要办的快，我们今晚要再次发动突袭，你也要参与。今晚的目标是萨拉法福射术协会的弓箭导师达乌尔和他的学生们。”
“快去吧，哈尔恰，我们都要快，这一场仗要在下次满月出现前结束。”
哈尔恰向欧庇罗斯抚胸一礼，转身离去。
直到现在，每到满月的日子，黑爪氏族都要在黄昏时分把所有无法抑制月狂症的成员锁在地牢里，好让他们安全度过夜晚，不至于在疯狂中吃掉那些血缘关系较远的弱小亲族，或者是逃出城堡虐杀伯达拉比克的平民。
在这一点上，他们和那些被他们称作野狼的流浪同族没什么区别。
失控的狼人最强大，也最脆弱。
如果孔里奥奈们在魏奥底失控，友爱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狼人是否会失控和身体是否强大完全无关，只有强横的精神和权能才能对抗它。
即使是族长欧庇罗斯本人，在这些夜晚也不得不将自己独自紧锁在陈旧、坚固、散发着霉味的地牢里，看着石砖墙壁上那些前人留下的杂乱爪痕，于煎熬中等待失控的到来和过去。
第472章 以火救火
猎魔人是一种古老的职业。
他们掌握各种有关精灵魔怪的知识，将不服王化的异种从人类社会中消灭或驱逐，其中的一些佼佼者甚至掌握了驱魔的能力。
常常有人将他们与猎狼人混淆，因为猎狼人同样狩猎魔怪异种，并且起源非常古老。
其实猎魔人和猎狼人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区别，猎狼人总是为钱办事，并且不限制出身，平时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抓捕逃犯和充当教会旗下的雇佣杀手，只是一种比较独特的工作者。而猎魔人则掌握着“传承”。
知识是成为猎魔人必须的要素，一个猎魔人可以没有力量，但必须充分了解异类的生存方式和身体构造。
不过，有时候知识也是有害的。
在这个西区被狼人袭击后的第二个黄昏，两匹挽马拉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老式马车轧过泥泞的地面，坐在驾驶位上的车夫穿着夹克衫，安静地驱使它们向着北边驶去，后面跟随着一个骑着马、套在风衣里的男人。
驾车的车夫以及后面骑马跟随的男人，他们包裹在黑色衣物下的身材看起来都很结实，腰间也别着匕首短棍这样的防身武器，但流露于表的神情和姿态却并不自信。
任何一声犬吠或者街边住宅里传出的零星咳嗽声都会让他们身体立刻紧绷。
在久违的夕阳下，温顺的马匹迈着小步悠闲前行，和自己不安的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街道上空旷极了，只偶尔能看到几个男人坐在房屋门口的台阶上抽烟，无论高矮人种，脸上都看不到什么能够代表正面情感的蛛丝马迹。
常在街头跑来跑去的童工也都消失了，也许是狼人恐慌让他们的监护人允许他们暂时休息一阵。
西区的街道往常是有不少人的，但在狼人袭击后就变了样子。
不是说恐怖的狼人传闻把人们全吓住了，而是人们依旧愿意工作，但工厂停工了。
除非确定孔里奥奈们不会再次劫掠已经生产出的货物，否则工厂主们不愿意雇佣工人继续生产。所以即使孔里奥奈当天没有杀害那些乖顺的工人，他们也实际失了业。
这些失业的人就只能待在家里。
尽管街道上看起来更空旷了，但住宅里的人口反而增加了。
异教的经文念诵声从街角的一处屋子里传来，声音高高低低，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显然是被当做了掌握这片区域的异教的教堂。
越过这片区域，在更接近北区的一处居民区，马车和骑马的男人都停下了，车夫和骑手都准备下地。
这时，教区主教堂的大钟忽然振响，他们听到钟声，身体都是一僵。
等到双脚终于站稳，他们观望四周，肯定无人在意自己，这才掀开车厢后的黑色帘子。
在车厢中没有人，座位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银质水盆，其中以净水浸泡着一颗巨大、苍白的驼鹿头骨——或者说看起来像是驼鹿头骨的东西。
驼鹿可没有那么多獠牙。
黑色的荆棘状物质从头骨眼窝的位置伸出，缠绕在头骨上，一圈又一圈，乃至蔓延至犄角。
车夫和另一个男人敬畏地看着它。
这是一头封印中的温迪戈——诸多邪灵中最强大的几种，只在寒冷的世界北端出现，以耸人听闻的食人癖好闻名，据说是因饥寒而死的人的灵魂附在野兽尸体上所成就的暗裔。
其有着驼鹿的头颅，巨人的身体，血肉呈现着半腐烂的状态，而且周遭永远伴着严寒。
在北方荒原的部落民眼中，温迪戈甚至是神的使者，它会带领被选中的人向自己信奉的神祈祷，并且那些皈依的人不会再纳入到它的猎杀名单里，听起来还算是讲道理，若以这种说法看待，温迪戈作为古老的异教祭司，杀死异教徒的行为合情合理，而食人的行为也不过是对异教徒的一种特别严酷的惩罚方式。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温迪戈们供奉的那位神被人类称作“深渊”格雷特尔，为七大魔侯之一。
这种邪灵本身已经足够可怕，又因为恶魔信仰而获得了新的能力，那些处于恐慌中的人在它们眼中明亮如黑夜中的烛火，即使逃出百里之外也无法摆脱它们的追踪。每吃掉七个被标记的猎物便可以增加它们的力量和呼唤野兽的能力。
被恶魔“祝福”过的头骨更带给它们不死之身，除非摧毁那颗头骨，或者对其施加驱魔仪式，否则即使只剩下头骨，温迪戈也有着重新复苏的能力。
就像现在这样。
车夫钻进车厢，和站在外侧的骑手配合着将巨大的温迪戈头骨从银水盆中抬出，又将银水盆端出车厢，期间四只手掌发抖不止。
当圣洁的水滴从头骨上沥净，缠绕在其上的黑色触须便蠕动起来。
这头虚弱中的温迪戈正是被眼前两个男人出身的猎魔人家族所捕获和封印，因此他们无比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个猎魔人对视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车夫抽出短刀，划破自己的左手掌心，将鲜血浇灌在如同驼鹿的头骨之上，一经接触鲜血，从头骨眼窝中探出的漆黑触须更是展现出疯狂的活跃，它们拼命的延伸，向血滴下的方向探去。
车夫急忙收回手，退出车厢，又把短刀抛给同伴，那个男人将上身探入车厢，也做了相同的事——割开手掌，把自己的血喂给这颗邪灵头骨，随后又退出来——俨然是发自内心不想靠近这个东西。
“以维拉科查的名义，我们释放你。”
随着一种生僻的殖民地语言从他们的口中吐出，温迪戈的头骨越发活跃，吸收血液后开始延展的黑色触手在车厢里胡乱拍打着，彭彭作响，乃至开始拖动头骨移动，似乎下一刻就要从车厢里冲出来。
随同的三匹马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都不安地打着响鼻。
两名隐藏身份的猎魔人不再犹豫，他们拉下车厢后端的帘子，遮住这诡谲的景象，然后共同骑上那匹单骑来的马飞速逃离。
至于拉车的那两匹挽马，它们理所当然地被遗弃在那里。
因为它们是温迪戈复苏所需要的祭品。
只有吸收了它们的血肉，温迪戈才有足够的能量长出躯体，成为孔里奥奈们再度南下的阻碍。
如此，封印了这头温迪戈的那位猎魔人大师才算了结了对友爱会的盟友义务。
魏奥底的部长官员们并非庸碌之辈，他们制定了多个反制孔里奥奈的计划，做了许多的准备，在河边的重要产业遭到袭击后，以火救火的计划便被取出应用。
当草原上出现野火时，不妨在外围再点燃一圈火焰，火焰相争，最后都将熄灭。
温迪戈并不是他们送往北边的唯一一只怪物，被选中的魔怪基本都同样凶残，还各个有着非同凡响的特殊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对孔里奥奈造成阻碍。
没有人认为这就可以终结孔里奥奈，但即使失败，或者双方没有交战，魔怪的肆虐也会先一步于附近的居民区引发腥风血雨，使更多目击者和听闻这里发生的惨事的人加入对暗裔战争中去。
当然了，魔怪出现在这些地方的原因是对公众保密的，否则人民的敌人就不是暗裔了。
在此之前，许多友爱会成员觉得这个计划过于残忍，所以虽然有所准备，但一直没有提出启用这个计划。
令他们改变想法的契机出现在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巴斯贝家族的库莫先生的尸体被人们发现。
这是对暗裔战争中的第一个死掉的大人物。
未必是孔里奥奈的手笔，但大人物们的产业受损严重，生意上的事逼迫他们忙碌起来，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和时间去思考和查证幕后真凶了，这具身份高贵的尸体严重刺激到他们的神经，他们要万无一失，任何威胁到他们的可能都必须得到遏制。
事到临头，他们终于明悟本心。
掌握着多张选票的精英选民到底是比那些五个人都凑不齐一张选票的普通民众高贵。
第473章 神父的眼界
“亲爱的朋友，你能想到我们，这就是抓到了自我救赎的机会。”
黄光会的神父汤姆高兴地对克雷顿开口。
他们此刻在他的家中，是克雷顿·贝略主动找上门来，当时他刚下班回家，脱下黑衣要去准备晚餐。
打开门后，汤姆一眼就看出这位客人不是人，并且身上的气质与伯达拉比克的狼人们相仿，于是出声询问对方的种族，而客人也坦诚地承认了这一点，并自报了姓名。
一头外地狼人在这个多事之秋介入魏奥底的乱局，汤姆不知道是该说他倒霉，还是质疑对方的动机。
不过汤姆些微的心理活动并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克雷顿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拍了拍，似乎是想要借助环境氛围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却依然带着一丝僵硬，他没有继续尝试，眼神从桌上的一锅鱼汤转向汤姆神父：
“我不是来寻求救赎的，神父。我只是对魏奥底现在发生的事感到疑惑。像我这样的人，碰到因敌视暗裔而引起的冲突事件总是左右为难，既不想被波及，又担心自己的退让反而会导致加害者为所欲为，扩大迫害的规模。所以我想知道本市的主教们对局势变化的看法。”
“我并不是本地人，也不打算在这里长住，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些建议和参考。”
没有提起报酬，和汤姆神父也素不相识，但克雷顿就是理所当然地要求对方给自己一些建议。
而神父并没有感到反感。
作为需要常常与信众打交道的圣职，他对于人性很敏感——还有口音也是。
眼前的这位客人虽然看起来是个曼西斯人，但骨子里显然是个典型的南布利加人，会很自然地向他人索要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当他人求助时也会慷慨解囊。
不过，他并不能给对方满意的回答。
“建议吗？”汤姆遗憾道：“我很想说有这么一个可以被我和我的兄弟视作共识的东西，但其实并没有。您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所以我也就直说了。并不是所有兄弟都对你们抱有同情。”
“一直拒绝非人类捐款的兄弟已经算坦率可爱，而我的一些兄弟会接受暗裔的捐款，聆听他们的祈祷和悔过，但当你们受难的时候，他们会选择袖手旁观。”
“不过，不介入信徒之间的非信仰斗争的确是教会一直以来的主张，所以我们也不能批判这种行为。”
“有相当一部分人维持中立，而希望能调停的兄弟和持反对意见的兄弟的人数相仿，所以情况就有些僵持，尤其是最近还因为这种对立闹出了一件丑闻，要开启投票之前我们得把这件事先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