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唯二的优势第一是作为人类的身份,这使他们天生比狼人更加容易得到同族的信任。
第二是友爱会的势力已经表达出了厌弃暗裔的倾向,扶持他们有利于表明态度,加强与教会的合作,黄光会这样的教派在教会中毕竟是少数,而即使是他们,面对暗裔依旧隐隐抱着歧视态度。
说完了好处,就该聊聊坏处了,选择友爱会的坏处很明显——他们并不忠诚。
夜莺的失踪明确是友爱会的手段,联合德鲁伊教中的守旧派也是他们干的好事,不能说他们的联合对女王完全没有好处,但这种好处是薄弱的,盖因他们没有足够的神秘学知识去保证合作的稳妥。
综上所述,友爱会实在不算一个很好的投资对象。
如果它离亚新更近,也许反而要成为受到惩处的对象。
克雷顿考虑到老朋友诺里斯对女王的见解,这位君主大概对殖民地的军队和商人勾结一事还留存着心理阴影,她牺牲了几十万条性命才重新将权力的触手伸过大洋抓紧军队,对商人绝没有好感,年青人若是出于意气之争,支持孔里奥奈也不是不可能。
会在魏奥底支持友爱会的只有教会。
实际上教会只是为友爱会提供正常帮助,但这些正常帮助不被孔里奥奈享有,就显得教会对友爱会有所偏爱。
尽管教会不对此时的局面出言评论,但他们依旧被友爱会当做自己的底牌之一。
而巧合的是,因为教会拒绝合作的态度,以及为任何出手阔绰的信徒提供的安保服务,孔里奥奈同样也认为教会是友爱会的后手。
这就相当于友爱会打出了手里其实没有的牌。
那么有没有可能弄假成真?
没可能。
克雷顿的心跳狂躁地跳动起来,教会内部的两桩案子看似都还没讨论出结果,但他已经知道魏奥底教会如何选择。
他对政治其实并不敏感,但最近友爱会的动向方方面面都在提醒他。
他们使唤不了教会。
与孔里奥奈为敌的修士都并非教会出身,要么是几乎被教会内部当做异端的至诚兄弟会,要么是北上的巡礼者,这些人既然没有领受圣职,那他们的身份不过是高级一点的信徒而已。
不管屠龙会和黄光会是否想要站队,他们都没办法摆脱魏奥底大主教自行其是。
而如果魏奥底大主教想要站队,这两桩案子就不必讨论这么久了。
不过,本地教会虽然还没有和谁交朋友,敌人倒已经是明确了的,那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隐身状态的结社。
不管是巫魔会还是其他结社,想要维持组织就需要经费,以及时间。
这种奉献放在白教这里就被称之为“十一税”和“礼拜”,那些结社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形成,它们都实际上抢走了教会的拥趸——一个工人一周工作六天,只有礼拜天有空,钱也不多,时间和钱交给了结社就不可能再交给教会。
参加结社的人多了,教会的收入就会下降。
教会需要钱,就会更依赖经常来捐款的金主——比如友爱会,但友爱会处理不了结社,有力量和经验处理结社的反而是孔里奥奈的狼人。
而且教会圣职也不可能将友爱会引进德鲁伊教的行为视而不见,这几乎可以称得上背叛——那些友爱会的成员明面上的身份又不是无信者,他们是白教徒,所以才会给白教捐款,圣职们只是为了经济考量才没有立刻爆发矛盾。
基于多方面的考虑,教会不会明确站队,除非大主教得到了某些更可靠的消息,或者是某一方给了他一个拒绝不了的条件。
想清楚了这点,克雷顿意识到自己在这教会的倾向天平上也挠拨过一次。
为了带走96号仓库的银子,他请了尼力马特人的工会和布利加人的工会来帮忙,现在这两个工会的人在哪里呢?
像诺里斯这样地位的人离开魏奥底,也会有人填补他的空缺,做他该做的事,如果这两个工会的人如他们之前相约的一样离开魏奥底,谁来取代他们的位置呢?
两个工会的离开对于没有拿到银子的和尼力马特工人和布利加工人不是一件好事。
失去了工会,他们遇到困难会向谁求助?
克雷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结社,或者异教。
它们是教会的竞争对手,在教会无力的地方出面团结众人,对于工人的生存而言,它们的确有用,但也有很高的概率让人误入歧途。
中尉的口中涌起淡淡的苦涩,但要说后悔也不至于。
他只是突然觉得,一会儿从这里离开后得去这两个工会的旧址再看看情况。
关于诺里斯所表达的“一切行为都可能造成他人受伤害”的无奈心态,他现在有些了解了。
到了六点,圣职们的会议结束。
和克雷顿猜想的大差不差,魏奥底大主教要求屠龙会和黄光会都当做无事发生,当庭和解。同时要求所有修士不可私下接受信徒的除魔委托,信徒的请求都需要写成纸面上的申请递交到他那里由他先做决断。
他还定下规章,禁止所有与会者代表的教堂在这段时期向信徒出示或借出内部供奉的圣物,就是对朝圣者也不开放展览。
这个规章是为了防止借出的圣物被用于战斗,导致损毁或遗失。
尤其是那些准备北上的巡礼者,这样的人信仰坚定,但也容易不把本地教会当一回事,这些流浪修士偷窃圣物后直接离开魏奥底,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克雷顿注意到这位老迈的大主教该是有其他话想要说的,但他注意到了狼人还在场,而天色也不早,于是才宣布散会。
教会的内部会议没有很枯燥,克雷顿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多恩是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圣职的视角是他的观念中一直缺失的那片拼图,倘若能理解这些人的需求,克雷顿就能在这个社会更舒适地生存。
在这方面,诺里斯应该钻研得很深。
散会后,克雷顿拿起筑城者,混迹在修士中离开善施堂,修士们注意到他原来之前没有离开,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按照之前的想法,他一路走往过去访见尼力马特人工会的旧址,本以为会看到冷清一片,没想到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门前还有人进出,西部工人互助会的牌子也挂在门上。
和看门的人打了声招呼,克雷顿走到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坐着的还是原来的会长莱特,看到克雷顿,他惊喜地站起来。
“朋友,你居然还留在这儿!”
大概是上一次的仓库搬运工作没有由他亲身前往,他现在还能摆出这幅友好的态度来。
“我倒也想说这句话,朋友。”克雷顿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细细地打量着他的黄发和长脸,像看一个婴儿那样惊奇:“我留下来是因为银子不在我的手上,巴斯贝的人不会一直追着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你没有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吗?”
莱特又坐下来:“我拿了,那的确是不少钱,相当于我十年的薪酬,我已经将它寄了回去,由我的家人支配这笔财富,而我则要留在这里尽我的责任。”
克雷顿在他面前隔着桌子坐下:“你就这么爱帮助他人?”
“坦诚地说,不仅是如此,这是一份不能说停就停的工作,工会的成员有上百人,不是所有人都有银子拿,剩下的人都还要留在这里工作生活,而他们的许多事都是正在处理中的,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家族不能立刻失去它的大家长,要离开前,我起码得挑选一个继承人。”
说到这里,莱特的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
他没有把桌上的本子收下去,克雷顿看出这是一本账本,上面一半是文字,一半用大概只有莱特懂的符号写着什么。
“对了,你今晚来做什么?是还有别的活要介绍给我们吗?”
“不。”克雷顿回答他;“只是来看看,顺便问几个问题。你们平时工作很辛苦,到了礼拜日还会去教堂吗?“
莱特看着中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自己会去,但也有些工会成员改信,或者干脆成了无信者,这个工会不管理成员的信仰,你问这个做什么?”
克雷顿还没有回答他,门外看门的小子便冲了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莱特会长,有一大群乌鸦来了!”
情况很糟糕。
当阿尔伯特做出如上判断的时候,就说明情况真的很糟糕,没有一丁点夸大。
这不是说无论升职前还是升职后都像块石头一样随便来个有点身份的人就能踢一脚的不变状态让警长感到前途无望,而是他发现结社的力量好像有点太壮大了。
他从下午忙到晚上,居然只有前两个小时有所收获,朱利尔斯消失之后就全无动静。
好像半座城市的可疑分子都不见了。
他们当然不是真的消失了,他们只是藏起来了。
消息传播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警察之中也有该死的结社成员,倘若真的如此,他的工作就很难展开了。
好在已经抓到的结社成员在拷打中松了口,招供出了一处秘密结社的情报和地址。
事不宜迟,他立刻兴冲冲地带着人赶赴过去,却看到了狼人克雷顿·贝略正和对方的老大站在一起。
“妈的,又来?!”阿尔伯特警长气愤地想。
第505章 老相识
“贝略先生,您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理由的,但我想说的是,我和我的人出现在这里也是有理由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先动,我们动完了,您再动。”
阿尔伯特警长的话语里带着火气,克雷顿完全理解。
一方面他看出来警长现在正要查案,而这案子和工会有关,他出现在这里和莱特会长相谈甚欢表达出了不好的信号。另一方面,上次阿尔伯特把他关进监狱里冷静,而他出狱的方式不太合乎手续,对牢房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还帮助另一个犯人越了狱。
抱着歉意,克雷顿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
他要留在这里,只要不是友爱会终于发现了搬走银子的罪魁祸首,他相信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警惕又轻松的情感让阿尔伯特也注意到了,警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步上前把椅子推到一边,双手撑在桌面上俯瞰莱特会长,细细打量那尼力马特人的黄发和长脸,两名警员跟随上来护卫在两边,燧发手枪已经拔了出来。
过了几秒,警长开口:“观星会是你们的组织。”这不是问句。
克雷顿在旁边竖起了耳朵。
“这儿是西部工人互助协会,不是观星会。”莱特会长脸色诚恳,警官不是来追查银子,这个问题反而让他内心松了口气:“警官,如果您说的是我们聚在一起看星星的事——我们不认为那算一种组织。几个喜欢看星星的人聚在一起,就像几个渔夫坐在邻近的地方,不代表他们是一伙儿的。”
“魏奥底哪来的星星?”警长轻飘飘地问。“我在这个城市也住了几个月了,怎么从来都没看到过天上有星星?”
“那您昨晚一定不曾抬头。”
莱特心平气和,工会会长的职责并不简单,平日种种冲突将他打磨成一颗圆润而硬质的石头,阿尔伯特现在展露出来的手段还吓不倒他。
“自从河边的那排工厂停工之后,天气就放晴不少,每天的夜晚都比前一天更明亮。”
阿尔伯特昨晚的确不曾抬头,但不代表他认为莱特没问题,天上有星星和工人聚众看星星是两回事:“一群工人看星星做什么?你们没别的事可干了吗?以为带着帽子照晒月光就不会发疯?”
“看星星是最廉价的爱好,警官,而且我们是尼力马特人,尼力马特人有观星的传统,在当工人以前,我们都是农民。如果不了解天象,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种庄稼。虽然我们现在在城里了,但这点手艺还不能落下,我们以后还要回去种地呢。”
“至于月狂病”莱特顿了顿,向右转过头去,窗外现在又有柔和的月光了,倘若眯起眼睛,也许会将那些高低起伏的建筑误视成深色重叠的峰峦:“正如您之前所说,魏奥底的天气一直不太晴朗,我们只在最近几天暴露在月光下,还都戴着帽子,我想应该不碍事。”
“但你们不是临时起意。”阿尔伯特将撑着桌面的右手收起,向后伸去,旁边的警员立刻将一副长筒望远镜塞到他的手里。
“这个东西,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六副。有必要为了爱好弄来这么多副望远镜吗?轮流使用一副望远镜不是更匹配你们的收入水平吗?”
随着阿尔伯特警长的质问,克雷顿也在重新审视莱特。
工会、黑帮、结社,这三样几乎是密不可分的伙伴。
不过就算莱特是结社成员,他对他也依旧保持信心——在进攻96号仓库前,莱特曾劝告中尉不要为了银子杀人,虽然人人都知道事态不容易控制,但至少当时他情真意切,希望能预防此事。
而西部工人互助会也不可能是黑帮,否则在他们为震颤症患者游行发声的时候,友爱会早就有理由抓捕他们了。
但观星的确并不是一个好的爱好——在大部分人眼里不是。
天文学不可能和魔法没有关系。
“这是船上用的望远镜,我们会里的兄弟有不少从事航运工作,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对哪行哪业都算是淡季,他们没活儿干,所以愿意把望远镜借给我们。”
莱特会长的话滴水不漏,却不能打消他人的疑惑。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执法者办公并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要一点怀疑,警察就可以进行抓捕活动。
而显然,阿尔伯特警长相信自己的直觉胜过莱特会长的证词。
“我知道你们做什么,我见过你这样的犯罪者,在街头巷尾拣选主人外出的房屋,或者便于走私的小巷,在这些地方留下记号预备将来使用,到了犯罪的时刻,其中一人站在高处观察,用不同颜色的布料模仿旗语给自己视野受限的同伙打信号,引导他们进行犯罪。”
“西部工人互助会不是犯罪组织。”莱特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们在尝试学习星象魔法,但这没有碍着谁吧?各种稀奇古怪的谣言从前年开始盛行,如果有条件掌握超越凡俗的力量,谁不想试试呢?”
“哼,我就知道!”
阿尔伯特也松了口气:“那就告诉我”
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