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这么假扮下去，无异于在身边埋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显而易见，只要他点头承认，这个女人绝对会像现在这样死死黏上来。
罢了，赌一把。
罗修暗下决心，只要她头顶的等级颜色转为赤红，便立刻引爆手中的月光剑。
他目光落在剑身之上，沉声开口：“首先，我必须明确一点。我不是你的师父。”
“……欸？”
罗修只希望塞西莉亚能就此离去，避免更多的冲突。
最好是走了之后，再也别回来。
当然，屠灭了整个讨伐团的她，恐怕也已无处可去。
但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只在乎自己的安危，而塞西莉亚的存在本身，就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我既不是你的师父，也不认识你。”
“……”
“我对你并无敌意。所以，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能自行离开。仅此而已。”
罗修的视线紧锁着月光剑，余光则死死盯住她头顶等级颜色的变化。
至今为止，那抹粉色依旧深邃，未曾改变分毫。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走钢丝，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还有，永远不要再来这里。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说实话，光是与她对峙，罗修便已感到双腿发软。
对方可是能轻易杀死自己，甚至险些就得手了的强者。
即便此刻她手中无剑，也绝非可以轻易制服的对手。
就算众人一拥而上，恐怕也只是徒增伤亡。
既然如此，谈判妥协才是唯一的活路。
试想一下，把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用“师父”的名义欺骗着留在身边，那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日夜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尽管心中发怵，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尽办法将这尊瘟神送走。
塞西莉亚水汽氤氲的双眸里，清晰地倒映着罗修决绝的面庞。
乍看之下，让这等美人落泪，确实令人心痛。
但本质上，她是个能随手取走自己性命的怪物。
罗修狠下心，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的反应上。
塞西莉亚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眼角。
“那……您为什么不攻击我？”
“……”
“您不是渊狱的城主吗？威廉、巴蒙克……连边境伯爵和大贤者都被您解决了。那样的您，为什么唯独对我……”
‘因为你的动作比我的眼睛还快。’
罗修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还有啊，师父……劳瓦拉红宝石，那也是师父您亲手打碎的吧。师父您什么都知道，所以才那么做的，对不对？”
劳瓦拉红宝石……
经她提醒，罗修想起了准备引爆月光剑时弹出的那条系统提示。
过去他曾去过一次魔域，听闻过关于魔域七宝的传说。
其中，劳瓦拉红宝石正是一种能摧毁精神防线，用以进行精神操控的媒介。
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了。
显然，塞西莉亚是在精神操控被解除后，才将自己错认成了她的师父。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但这无疑是眼下唯一的合理解释。
忽然，塞西莉亚像是浑身脱力般瘫倒在地。
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腿。
“我也是啊，师父！您的心情我全都明白。我也知道您当时该有多么心痛……师、师父您直到最后都还在为我担心……”
“……”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认出师父，还想杀了您。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是、是洗脑！没错！都是因为被洗脑了才会……”
塞西莉亚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那股力道仿佛在宣告她绝不放手。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哽咽着祈求。
“我是莉亚啊。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师父，我真的、真的好想您。您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再接受我一次？好不好……？”
这处境着实令人头疼。
他都否认了这么多次，这女人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多说无益，走吧。”
“啊……”
罗修强行掰开她环在自己腿上的双臂。
尽管她那双盛满失落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自己，罗修却刻意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他将她从地上扶起，指尖指向通往上层的阶梯。
塞西莉亚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刻，泪水决堤般从她眼中奔涌而出。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用双手捂住脸，可泪珠依旧穿过指缝，雨点般砸落，顷刻间便濡湿了脚下的地面。
“呜……呜呜……”
伴随着悲戚的哭声，她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最终，塞西莉亚只能在绝望中转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远离。
罗修心中泛起一丝怜悯，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拜托了，千万别再回来了。’
老实说，刚才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可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看到她那副模样，就算能杀，也杀不了。
罗修再次感到，自己这心软的毛病，迟早是个祸害。
随后，他命令芙蕾雅收拾战场。
暗夜眷属们开始回收卡里昂的尸体，视野一角，斯科塔克和已经恢复意识的伊莎贝拉映入眼帘。
正当他准备过去询问伊莎贝拉的身体状况时——
“……城主大人。”
芙蕾雅突然叫住了他。
她手中赫然握着那枚监视用的水晶球。
罗修的视线刚一落到上面，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画面中，塞西莉亚正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低声啜泣。她似乎仍未死心，就那样呆在上层，不肯离去。
这人就不能干脆点走掉吗？真是的。
“您打算如何处理？”
动用武力将塞西莉亚驱逐，显然不现实。即便可行，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罗修现在也一筹莫展。
本就一团乱麻的局面，他不想再为塞西莉亚多费半点心神。
“随她去吧。等她自己耗尽了力气，自然会离开。”
※※※※※
芙蕾雅望着水晶球，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天过去了，塞西莉亚却像一颗钉死的钉子，依旧守在原地，纹丝不动。
城主可以置之不理，但芙蕾雅却不能。
踏，踏。
她迈开脚步，独自朝着塞西莉亚所在的第一阶层走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远处的塞西莉亚闻声抬起了头。
她的眼眶被泪水浸得通红，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在看清来人是芙蕾雅后，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
芙蕾雅走到她面前站定，塞西莉亚蠕动着干裂的嘴唇。
“我……很感谢你。因为你救了师父。”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
芙蕾雅用淡漠的眼神俯视着她，对于她心中作何感想，没有丝毫兴趣。
“我有些事想问你。”
这两日，一个巨大的疑问始终盘踞在芙蕾雅心头。
她很想知道答案，但向那位大人直接探寻，有违礼数。
“你……是那位大人生前的弟子吗？”
“……是又怎样。”
即便这只是她单方面的说辞，芙蕾雅也已确信不疑。
那位能一击秒杀大贤者的存在，面对这个女人时，却几乎没有丝毫抵抗。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置于死地。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故意承受了那样的攻击。
“请告诉我，他生前是何模样。”
塞西莉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