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呼吸从唇间逸出。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刺,痛得无以复加。
胸口仿佛被破开一个大洞,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入,那股锥心之痛愈演愈烈。
她的腰身弯折,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剧痛的心脏让她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喉咙里发出的,是不知是呻吟还是悲鸣的嘶吼。
为何偏偏要在他遗忘了一切之后,我才明白了一切?
※※※※※
芙蕾雅闭上双眼,转身离去,将身后那撕心裂肺的恸哭抛在脑后。
看着塞西莉亚那副模样,她内心深处,竟感到一丝庆幸。
‘你所珍视的过往,我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如果推测属实,城主失去的,仅仅是生前的记忆。
换言之,他成为死亡骑士之后的记忆,将完好无损地永存。
死亡骑士,克劳狄乌斯。
渊狱之主。
这才是芙蕾雅所知晓的,他的全部。
第68章 被迫当师父,肋骨遭了殃
塞西莉亚的思绪,回溯向记忆的深处。
回想当时的情景,师父……师父绝不可能对她视而不见。
即便她曾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他也绝不会是那种狠心将弟子推入深渊的人。
她的师父,是那个无论她犯下多大的错,都会原谅一切、包容一切,然后张开双臂拥抱她的人。
毋庸置疑,师父失忆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认不出自己。
塞西莉亚彻底被悲恸吞噬,放声痛哭。
泪水早已流干,嘶哑的喉咙里,只能挤出金石摩擦般的干嚎。
好不容易才盼来的重逢……这一切,竟被自己亲手毁了。
生前,是她弃他而去,任他孤身走向死亡;化为亡灵,又是她亲手,妄图再次扼杀他的存在。
而这一切的代价,竟是他的遗忘。
他的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如昨,可在他心中,自己却已了无痕迹。
活下去的理由,支撑着她的意志,已然荡然无存。
今后,该何去何从?
……唯有赎罪。
以死赎罪?
不,死亡太轻易了。
即便化为尘土,也要继续赎罪。
像师父那样,化为亡灵,将自己的永恒献给他。
决意已定,塞西莉亚高高举起了月光剑。
最后的记忆中,浮现出那个拼上性命救了她,却又冷酷地将她推开的背影。
“……嗯?”
一个疑问悄然萌芽,随即,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希望之光。
师父失去了关于她的记忆。
但他并非遗忘了所有事。
他分明还记得,自己曾险些丧命于一个人类之手。
这部分记忆,只是被扭曲了而已。
他忘记了那个“人类”,就是她。
可他非但没有报复,反而只是希望她尽快离开,言语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
在那之后,他明明可以强行驱逐,却只是默默地等了她两天,等她自行离去。
既然师徒之情已忘,既然他已是渊狱真正的主宰,又何必对一个“仇人”如此宽容?
“亡灵……”
世人皆知亡灵的特性。
亡灵纵使失去记忆,源于记忆的本能却会残留下来。
譬如一生唯剑的骑士,纵使死后忘却一切,挥剑的动作也会如生前一般,化为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并非所有死亡骑士都天生精通剑术,而是那比记忆更深刻的本能,早已刻入骨血。
塞西莉亚想,师父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夺走圣剑,正是因为守护的本能尚存。
而源于死亡骑士的本能,绝非只有剑术。
还有属于骑士的本能——守护。
这便是死亡骑士会全心全意侍奉其主的缘由。
她与师父之间,是师徒,却又早已超越了师徒……那份深深的眷恋,早已刻入骨髓。
生前的师父,保护她早已成为一种本能,甚至无需思考,身体便会先一步为她筑起屏障。
这充满希望的猜测,与当时的情景渐渐重合。
他没有杀她,而是放她离开,难道……是出于守护的本能吗?
难道是理智上将她视作敌人,本能却抑制了这种杀意吗?
“……求求你,一定要是这样。”
师父……即便失去了记忆,依旧在用本能保护着她。
倘若这是真的,那便意味着,他的本能……就是他依然是“师父”的铁证!
失去记忆固然令人心碎。
可如果能从他的本能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师父的痕迹……
塞西莉亚觉得,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握紧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自问自答得不到答案,但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
亡灵的心脏早已冰封,情感枯竭。
唯有对生者的杀意,才是它们仅存的情感。
那么,只要用一个方法,便能确认他的本能究竟是什么。
塞西莉亚凝视着剑锋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如果他真的动手杀了自己,那便化为亡灵,永远守护在他身侧。
可万一……万一到了那时,他依然下不了手呢?
‘希望,是存在的。’
塞西莉亚攥紧了这最后一丝希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
罗修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听芙蕾雅解释了半天,什么灵魂链接的逆向关系……说实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总之,活下来了就是万幸。
反正结论就是,她成了自己的绝对仆从,而自己则以此为代价,捡回了一条命。
看芙蕾雅的样子,对于成为仆从这件事,她反倒心满意足。
全然不顾自己要是死了,她也得跟着陪葬的风险。
不愧是痴迷骸骨的魔女。
“多谢了。”
“城主大人言重了。与您的大恩相比,这不值一提。”
“呼哧!呼哧!”
地狱犬赫福在他两腿间兴奋地窜来窜去。
芙蕾雅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弯下腰,将比自己还大的赫福一把抱进怀里。
这家伙,明明是进城主房间汇报要事,结果倒自顾自地逗弄起赫福来。
“说正事。”
“啊,销魂古堡传来书信。第九军团已安全返回,卡里昂也安然无恙。”
塞西莉亚那女人虽然还赖在地下城里,但目前看来并无敌意。
因此,罗修还是让卡里昂和第九军团先回去了,并向爱芮儿转达了谢意。
“塞西莉亚怎么样了。”
罗修心想,都这样了,她也该撑不住,自己离开了才对。
可她偏偏像个无家可归的幽魂,赖在这里不走,搞得他心里总像悬着根刺,七上八下的。
万一哪天她忽然翻脸,把这地下城砸个稀巴烂,那乐子可就大了。
叩叩。
敲门声让芙蕾雅停下了话头。
她看看罗修,又看看门,罗修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芙蕾雅会意,打开门,伊莎贝拉出现在门口。
她说话颠三倒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自在。
罗修不明白,站在他面前的伊莎贝拉为何总是偷偷观察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