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狱城主对自己抱有如此浓烈的杀意，又怎能不感到畏惧？
并非只有此刻。
巴蒙克、威廉、大贤者，与卡兰达斯的初次会面以及七十二次会合，甚至是薇洛的一个眼神，都曾让他恐惧得发抖。
对失败的恐惧，搅乱思绪。
对死亡的恐惧，则以一种更茫然的方式笼罩身心。
每当面临危机，眼前便会一片漆黑。
而这，也正是因为他还活着。
正因为活着，才会感受到死亡的恐怖。
“卡兰达斯。我虽然怕你，但我不认为我会输。”
他将圣剑指向对方。
为了不死，为了用此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不屈。”
八境龙语中，增益类的龙语，驾驭的是“不”字诀的精神力。
从此刻起，他的精神坚不可摧。
任何痛苦，休想令其弯折；万般试炼，宁折不弯！
只要不屈的意志尚存，能击败他的，唯有他自己。
“不退。”
这不仅是否定逃跑，更是从灵魂深处将‘退路’二字彻底抹去！
他的眼、他的剑、他的脚、他的身体、他的思绪，尽皆向前。唯独锁定眼前的敌人。
最后一句龙语，将带来所有属性的大幅提升，创造出近乎必胜的可能性。
“不败。”
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败北”这个概念。
我，不会输。
天花板的魔法阵中，漆黑的爆炎倾泻而下。
罗修在一呼一吸之间，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噬魔体覆盖全身化为甲胄，他的身体早已冲向对方。坠落的魔法试图阻挡他的突进。
不屈，不退。
痛苦甚至没能让他有丝毫的停滞。
‘我还活着。’
无法承受冲击的噬魔体退回体内。
他毫不在意，后脚发力，前脚猛地踏出。
月光剑随之挥出，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思绪在加速。身体仿佛也随之更上一层楼。
无需在心中构筑任何意象，他的动作已然本能地遵循着妙理与极意。
他只需抓住这份感觉，回味，然后重复。
两人之间，土墙再次升起。圣剑先于月光剑射出，穿透墙壁，却被对方的屏障弹开。
刹那间，对方的死角暴露了。而他手中，握着的是月光剑。
卡兰达斯根本来不及应对。
唰！
他用以格挡的右臂，被月光剑齐肩斩断。
罗修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圣剑顺势刺入对方的侧腹。
噗！
圣剑贯穿身体的瞬间，爆发出的太阳光辉将卡兰达斯的身躯彻底吞噬！
右臂的断口处，月华顺着肩膀向上侵蚀。
日光与月华交织在一起，焚烧着卡兰达斯。
昼夜的圣火侵入体内，驱逐着那邪恶的灵魂。
“啊——！！！！”
撕心裂肺的悲鸣响彻天地。
即便如此，卡兰达斯的眼芒依旧死死盯着罗修。
那是一双充满了强烈杀意的眼眸。
他的悲鸣，并非源于痛苦，而是一种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凶戾咆哮。
唰！
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那颤栗传遍全身，点燃了胸中的火焰。
他感到自己的体内，有生命在跃动。胸膛里，有悸动在回响。
他的心脏，在跳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卡兰达斯用仅存的左手在空中一划。
罗修迅速后退一步。
圣剑仍旧插在他的身体里，在比太阳更璀璨的劫火中，卡兰达斯的灵魂正逐渐消散。
卡兰达斯毫无疲态地猛踏地面，魔法阵在地面铺开，将罗修锁定为目标。
呼！
地狱之火冲天而起，将他吞没。但有抗魔龙鳞护体，伤害并不算大。
而且，也没有后续的攻击了。
卡兰达斯似乎承受不住神圣之力，倒了下去。
不。他的体内，还残留着斗志。
滋！
遍地浮现的魔法阵中，火柱瞬间升腾，如暴雨般倾泻。
二重抗魔龙鳞，再加上被催动到极限的噬魔体，将他全身覆盖。
轰！
爆音与巨响不绝于耳，场内化作一片地狱景象。
漆黑的火焰席卷四方，熊熊燃烧。
而在那烈焰中心，罗修依旧站立着。龙鳞已尽数剥落，噬魔体也缩回了体内。
他看见了倒在圣火之中，被烈焰包裹的卡兰达斯。
他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罗修缓缓走向他，在对方面前停下，拔出了圣剑。
“你这家伙！”
卡兰达斯猛地站了起来。他伸出燃烧着火焰的手，触碰到了罗修的胸膛。掌心处，魔法阵一闪即逝。
魔法阵消失了，他的眼芒扩张到了极致。
“……亡灵，怎么可能？”
那心脏的搏动，让卡兰达斯的指骨为之颤抖。
“我与你不同，卡兰达斯。”
罗修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
我……还活着。
第94章 嫉妒与向往的绝唱
以死而生的亡者，注定与生命无缘。
只能在永恒的遗忘与无我之中，渐渐迷失。
将世间万物都化作亡灵，曾是他眼中唯一的平等之道。
‘难道……我错了吗？’
卡兰达斯的眼眶中，魂火重新炽热。胸膛起伏，吐纳着本不应存在的气息。
这是……活着的感觉？
还是说，这仅仅是幻觉？
可眼前这具亡骸，分明比任何生灵都更渴望生命，不是吗？
“克劳狄乌斯。”
卡兰达斯的口中，吐出彻骨的寒气。
他想问，你为何能够活着。
他更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活着的。
明明没有心脏，胸膛却在剧烈地搏动。本该冰冷的躯体，却传递来灼人的温度。
“你……和我不一样。”
你的存在，否定了我奉为圭臬的一切。
原来亡者，也能拥有生命。
“我向往你，我嫉妒你……嫉妒到发狂。”
嫉妒你身为亡者，却能紧握生之奇迹。
卡兰达斯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手。
颤抖的指骨，轻轻触碰在罗修的胸膛之上。那鲜活的脉动清晰传来，仿佛一道惊雷，让他的每一根骨骸都随之战栗。
“我想……成为你。”
用那样的身躯感受生命，会是何种滋味？
生命，究竟是如何从亡者之躯中破土萌发的？
而你，又是怀着何等的心情，尽情享受着这份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