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那些年幼的魔女,还是艾斯蒂尔冒失的接触,他都能坦然接受。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若不出手,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大人……您是怜悯那些被世人迫害的魔女吗?”
“是。”
芙蕾雅紧紧抿住了嘴唇。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继续着话题。
“那我第一次来到地下城的时候……您也是因为可怜我吗?”
与渊狱副官的头衔相比,她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魔女。
一个疑问,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城主是不是看穿了自己无处可去的窘境,才出于同情收留了自己?
不,一定是这样。
“城主大人在生前,就是拯救魔女的恩人。”
“……”
“我听说,那是十年前的事。若时间能对上……或许,我也曾是您救下的魔女之一。”
虽然脑海中没有这样的记忆,但她由衷地希望,自己的性命,也曾以某种方式被他所拯救。
或许是年幼时记不清了,又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遗忘了。
“如果那时您也救过我,那我就真是一直在受您的恩惠了。”
“……是吗。”
“我希望是这样。当然,总是在依赖您,让属下感到很羞愧。但如果十年前,您也曾因怜悯而救过我……那份喜悦,或许会远大于羞愧。”
那将是长达十年的羁绊,无论生死,他都是自己的救赎。
话说到一半,芙蕾雅猛地回过神来。
“啊,万分抱歉,我总是想着依赖您……”
“可以依赖我。”
“……现在,也可以吗?”
“可以。”
咕咚。
芙蕾雅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那……属下失礼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了罗修的肩上。
冰冷的铠甲,却奇异地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一抹浅浅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
芙蕾雅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
平日里那个沉静淡漠的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变得笨拙而又青涩。
她很想立刻将这份心意全盘托出,但身为副官,又怎能对城主怀有此等僭越之情。
现在,能这样静静地感受,便已足够。
或许这份心意将来会变,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芙蕾雅像是在撒娇一般,轻轻地在他肩上蹭了蹭。
发丝微乱,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城主大人。”
他幽蓝的魂火微微垂下。
芙蕾雅也紧抿着唇,仰起脸庞,迎上他的视线。
她的脑海飞速地运转着,思索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刚才一时冲动喊了他,却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芙蕾雅开了口。
“您还记得……我救了您的那次吗?那个勇者想要杀您的时候……啊,我,我当然不是想邀功,只是希望您能知道……”
“我知道。而且,我很感激。”
“……谢谢您。”
城主……在感激我。
这句话,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
是我,救了城主大人。
芙蕾雅紧紧握着胸口的骸骨,尽情沉浸在这份冰冷的温暖之中。
第109章 分身大逃亡
晨曦微露,罗修与芙蕾雅已乘着德拉贡破空而去。
“冷吗?”
高空的气流有些刺骨。
“不冷。”
“呼吸还顺畅?”
“没问题,多谢您的关心。”
芙蕾雅的脸色确实比昨天红润了许多,那副奄奄一息的病态已然不见。
罗修俯瞰着脚下飞速倒退的风景。
他对路线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因此不得不时时低头,在连绵的山川与森林中搜寻着地标。
“芙蕾雅,如果看到大片的沼泽,提醒我。”
“是。”
他们的目的地,是劳拉瓦大公领最偏远地带的一片死沼。
那里的树木大多枯败凋零,光秃秃的枝干了无生机,根本谈不上什么景致。但也正因如此,视野极为开阔,从高空俯瞰,一切都将一览无遗。
‘不愧是那个阴沉的家伙。’
罗修心底冷笑,赫米,人如其名(Hermit),活脱脱一个孤僻的隐士,会把老巢安在这种阴森之地,毫不意外。
那家伙究竟阴沉封闭到了何种地步?
这么说吧,他甚至无法与侍奉自己的部下当面交谈,终日将自己反锁在城主房间里,一步都未曾踏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怪物,又极度害怕寂寞。
幸好,他拥有无数可以操控的“分身”,正是靠着与这些分身对话、玩耍,他才能勉强排解那漫长隐居生活中的孤独。
除了怕生,他还胆小如鼠。
无论入侵者是强是弱,他都选择避而不见,永远先派出数十万分身进行消耗战。
直到所有分身都被消灭殆尽,他才会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现身。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罗修简直难以相信,渊狱七城主之一,竟是这么个窝囊废。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冒充他才方便了许多。’
他很清楚,赫米一定知道自己的存在。
那家伙虽然足不出户,却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他最擅长的,就是将几个分身散布到世界各地,以此收集情报。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
之所以一直默许,想必是认为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利大于弊。
“城主,是那里吗?”
芙蕾雅清冷的声音将罗修从思绪中拉回。
他循声望去,一片广袤无垠的墨绿色沼泽,如同一块巨大的疮疤,烙印在大地之上。
“在那儿降落。”
罗修一边说,一边轻抚德拉贡粗糙的脖颈。
巨龙会意地低吼一声,平稳地降落在地面。
两人利落地一跃而下,踏上了湿软黏腻的土地。
德拉贡庞大的身躯随之收缩,光影变幻间,化作一只巴掌大的袖珍形态,轻巧地落在了罗修的手臂上。
在这地下城中,随时可以召唤它助战,倒也无需担心。
“我来召唤骨骨。”
“好。”
骨骨……罗修暗自腹诽,给一匹骸骨战马起名叫“骨骨”,这品味也真是没救了。
刹那间,芙蕾雅的影子一阵令人不安的蠕动,猛地向上窜起。
那团漆黑的影子在空中扭曲、塑形,最终化为一匹燃烧着幽蓝魂火的骸骨战马。
骨骨打了个响鼻,芙蕾雅温柔地上前,抚摸着它冰冷的颅骨。
“你会骑马吗?”罗修问。
“是,略通一二。”
“那这次你来驾驭。”
“我很乐意。”
上次是罗修驾驭骨骨,这次也该给芙蕾雅一个机会。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说白了,是他懒得动。
况且,骨骨显然也更亲近芙蕾雅。
芙蕾雅率先跨上马背,罗修紧随其后,稳稳地坐在了她身后。
“城主大人……恕我冒昧,请您……抱住我的腰。”
“……”
“若您不慎坠马,我将万死难辞其咎。拜托您了。”
她那烧得通红的耳根,早已将她内心那点小小的期盼出卖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