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戏称为“罗盘副官”的李副官,将一份电报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正在摆弄着一个精致罗盘的张淦面前。
张淦“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罗盘上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
李副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出声劝道:“军座,电报里命令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中祥,咱们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万一华北那边”
张淦闻言,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罗盘,接过电报扫了一眼,脸上却并无惧色,反而冷笑一声。
“一道常规军令而已,慌什么?”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
况且我这个军长要惩处也只能由军委会开会决议。
他楚云飞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军委会里,能没有我们白长官说话的地方吗?”
言下之意,便是他楚云飞的命令,听不听,全看他张淦的心情。
李副官听完,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句:“军座,话不能这么说啊。”
“这位楚长官,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出来!”
“想当初,他还是个小小的团长,就敢弹劾军团长。”
“那一年豫东会战的时候,不是有消息传出来,说桂勇清长官的身死,不就是他伙同薛长官下的黑手吗?”
“您别忘了,为桂勇卿的事情陈长官可是一直都在找薛长官的麻烦。”
“依我看,咱们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
这番话,终于让张淦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当然也听说过楚云飞的那些“赫赫凶名”。
“弹劾汤长官”,“构陷中央军同僚”,“公开通匪”.
这些事情,无论真假,都足以证明,这位年轻的“战帅”,绝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善茬。
张淦下意识地又拿起罗盘对着今晚打算驻扎休息的地方算了一卦,眉头紧锁,嘴里嘟囔着:“不对,不对啊.此处,似有血光之灾,风水不对”
就在他神神叨叨之际,军参谋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军座!不好了!”
“楚长官急电!”参谋长的脸色煞白,几乎是把电报纸拍在了桌上。
“什么?!”张淦一惊。
参谋长颤抖着声音念道:“电文很短,就一句话!”
“‘再有延误,第七军军长张淦,立即交由军事法庭以贻误战机论处!’”
张淦手中的罗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难怪会有血光之灾..
军委会处置他,要开会、要博弈。
白长官一定能保他,可要是直接上了军事法庭,那可就是委员长说了算了。
再加上楚云飞还兼任军法执行部的副总监,这等于说,楚云飞完全有权力直接过问他的事情。
想到此处,张淦虽然嘴上还强撑着:“岂有此理!他这是简直就是在滥用权力,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但停顿片刻之后,他又接着下令道:“传我命令!全军,全速前进,天黑之前务必进驻中祥”
第641章 畑俊六:自己吓自己!
东京,皇居,吹上御苑。
厚重的菊纹帘幕之后,天蝗的身影依旧模糊而威严。
帘幕之前。
总参谋长杉山元,正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躬身肃立。
他的手中,捧着一份关于对华战略的最新评估报告,那薄薄的几页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陛下。”杉山元的声音干涩而疲惫,“关于‘五号作战’,即四川进攻作战计划,臣以为已无实施之可能。”
他缓缓地,将那残酷的现实,剖开在天蝗的面前。
“原来,大本营曾考虑,在中国派遣军全面形势允许的情况下,为迫使重庆政权迅速屈伏,发动四川进攻是有利的。
为此,我们制定了有关的各项计划,加强了部分设施,并进行了必要的作战准备。”
“但”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艰涩,“鉴于目前帝国内外之严峻形势,尤其是苏德战局的发展,南太平洋方面的战况,以及国力,特别是船舶运输等情况,看来在昭和十八年(1943年),实施此项作战,无论是服从战争指导,或从纯粹作战的见地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杉山元所为之付出一切的大日本弟国已经失去了在中国战场上,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最后机会。
他们非但无法从这片泥潭中脱身,甚至,连取胜的把握都已经丧失了。
杉山元没有将话说得太透,但其中的意味,已不言而喻。
然而,帘幕之后的天蝗,似乎并未完全听懂这份报告背后的绝望。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另一场虚幻的“胜利”之中。
“杉山君。”天蝗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缓缓响起,“南京政府,不是已经向英美宣战了吗?”
“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是的,就在1943年开年之初,汪兆铭代表其南京伪政府,在一场精心策划的仪式上,慷慨激昂地,向英、美等同盟国,宣战。
这,正是大本营为了从“永无尽期的”中国战场上解脱出来,而苦心孤诣设计的一步棋。
其核心战略,便是通过扶植代理人政权,将这场侵略战争,逐步“本土化”,达到所谓的“以战养战”、“以华制华”,从而将弟国的宝贵兵力,解放出来,投入到更为关键的太平洋战场。
这个所谓的“大东亚战力”,就是招募更多日占区的民众,编入蝗协军、和平建国军的队列之中,让他们去为帝国卖命。
为此,大本营甚至不合时宜地提出了一套旨在“争取中国军民民心,达到中日两国通力合作”的宣传方针。
然而,这个想法刚一提出便遭到了所有侵华高级将领的一致否定。
畑俊六、冈村宁次等人在回电中毫不客气地指出。
这简直就是对占领区实情和重庆政府实体,完全没有认识的空谈泛论!
一个侵略者,怎么可能一方面将中国视为可以随意掠夺的殖民地,一方面又去高喊“结束殖民主义”、“共存共荣”的口号呢?
这套自相矛盾的说辞,骗得了谁?
最终,“中国的民心”这个宏大的概念,被无奈地,限定在了一个极其狭窄,且无比可悲的范围之内——那就是当前的汪伪政府的“民心”。
之前所有旨在分化、瓦解重庆政府的政治诱降与军事恫吓,均已宣告落空。
如今的日本政府,手中唯一能打的政治牌,似乎也只剩下了这张。
……
第十一军,蒲圻前进指挥所。
与东京那虚无缥缈的政治幻想不同。
这里的气氛,是血与火般的真实与残酷。
司令官横山勇正阴沉着脸,看着手中那份此前由前线部队汇报上来的战斗总结。
上面的文字,如同钢针般,扎得他眼睛生疼。
“……大队于二十二日早晨,遭遇罗家桥之敌顽强阻击,第一中队长大井义隆中尉以下四人战死……”
“……随后,大队于十时左右,攻击易家集堡垒,该堡垒未覆盖席子……最初由第一中队担任攻击,见习士官以下七人战死,攻击未能成功”
一份份战报,汇总起来,就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的攻势,虽然看似迅猛,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中国军队的抵抗意志,远超他们的想象!
而现在,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让整个战局,都陷入了糜烂的境地。
在第五战区桂系部队的主动出击之下,他们与日军之间那脆弱的“默契”,被彻底打破。
日军在鄂北的防线,全线告急!
这意味着,他横山勇的第十一军不仅要面对第六战区主力部队可能的反击,更要时刻提防,那支从大别山里杀出来的桂系“钢军”。
他们会不会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捅进十一军的侧翼?
谁也说不准。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们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桂系会救一个和山城政府貌合神离的王劲哉所部。
为什么桂系会打破和他们的默契,选择跃出他们经营许久的“山区根据地”来和他们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作战呢?
横山勇想不明白。
他的部队也陷入了骑虎难下的两难境地。
如果,这个时候继续向峰口地区的残敌猛攻,耗费巨大的代价将其歼灭,那么,他麾下早已疲惫不堪的部队,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桂系与第六战区的援军,南北夹击,撞个满头包。
可如果不继续进攻,就此收兵,那么,这场他赌上了全部声誉的“江北歼灭战”,就将以虎头蛇尾的方式,草草收场。
本就因屡次战败而士气低落的第十一军,经此一役后,势必会更加颓废,再也无力发动任何像样的攻势。
“司令官阁下!”
参谋长岛贯武治少将,快步走到地图前。
他的脸上,同样写满了焦虑,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狠辣。
“为今之计,我们不能再将目光,局限于王劲哉的残部了!”他指着地图上,那支正从北方高速南下的桂系箭头,“与其被动地等待被两面夹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横山勇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岛贯武治的想法也正是他现如今的想法。
岛贯武治继续说道:“我建议,立即将作战目标,从王劲哉所部,转移至这支突出的桂系部队——第七军张淦所部!”
“集中我军主力,以雷霆之势,先行将其击溃,甚至重创!”
“只要打掉了桂军这个最大的威胁,那么王劲哉的残部,不过是瓮中之鳖!”
“整个战局的主动权,就将重新回到我们的手中!”
这个大胆而冒险的建议。
让横山勇的心,猛地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几分钟后,他猛地一拍桌子!
“江汉平原已经落入我军控制之中,如果能够再歼支那桂系主力,那么这将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哟西!就这么办!”
横山勇的脸上满是决然:“立即将新的作战计划,上报派遣军总司令部!”
……
金陵,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作战室内,那份由横山勇提交的,决心将战火引向桂系的“延伸作战”计划,已经被正式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