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敌袭——!!!”
连长从梦中被震醒,抓起驳壳枪冲出指挥所,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火光与爆炸瞬间吞噬了整个阵地!
穿着单薄棉军装的士兵们,从被炸塌的掩体和燃烧的草棚中连滚带爬地冲出,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拿武器!
歪把子机枪特有的撕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日军的突击分队如同鬼魅,早已渗透到了阵地腹心!
“顶住!”
“给老子顶住!”
连长嘶吼着,对着一个冒头的日军少尉扣动扳机!
啾啾啾~!
不远处,团迫击炮支援连的方向连续升空了数颗照明弹,为彭家寨阵地提供支援。
此时的阵地之上。
战斗很快演变成为了白刃战。
刺刀入肉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濒死的惨嚎,军官的咆哮声接连不断。
驻守官兵在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是在用血肉抵挡日军蓄谋已久的雷霆一击!
而随着他们的全体牺牲,彭家寨阵地也被日军占去。
阵地,被日军突破了。
整条防线,出现了一条非常明显的突破口。
这道口子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第三十一团的腰眼。
整个团的防线瞬间腹背受敌!
然而,即便是被两面夹击,三十一团的官兵依旧没有崩溃。
他们依托二线阵地,用集束手榴弹和血肉之躯,硬生生将日军的攻势卡在了那一角被突破的阵地上!
日军显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非常不错的机会,一直都在往前线增兵。
这轮夜袭。
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变成了一场寸土必争的拉锯战。
第十一师指挥部。
当彭家寨被突破的消息传来时,整个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
胡琏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坚毅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静静地听着前线汇报,捏着电话听筒的指节捏得发白。
“师座!”一名参谋满脸焦急:“彭家寨被突破,三十一团侧翼暴露!我们应该立刻收缩防线!”
胡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啪!”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命令尹钟岳率部反攻,把预备队也全部压上去,给我反攻!”
胡琏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冰冷的杀气!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那双虎目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师预备队,不必再等天亮!现在就给老子压上去,把小鬼子的攻势击退!”
“师座!”副官大惊失色,“天还未亮,敌情不明,仓促反攻,这.”
胡琏缓缓转身,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我们没有任何犯错的机会,眼下我部主力都在石牌外围,石牌若是被日军占了去,此前的部署将完全失效,我部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必须要给日军我军兵力十分充足的假象,只有这样,日军才有可能后撤.”
第656章 无路可退,唯有向前!
金陵,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作战室内的空气,因为外面联绵不绝的梅雨,显得阴冷而潮湿,浸入骨髓。
巨大的玻璃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将金陵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就如此刻在座将官们的心情一般,压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烟雾缭绕,模糊了军官们一张张凝重的脸。
总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如同雕像般,静静地伫立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眉头却是紧皱。
针对新四军的报复性扫荡已经结束了,虽然他们取得了无数的“战果”,但是否真的遏制住了新四军的发展势头,还是两回事。
除此之外,“神罚”圣战计划也已经展开。
截至目前为止,尚且没有任何的好消息传来。
而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标注的正是横亘千里的大型战场。
地图上,代表着第十一军攻势的红色箭头,蜿蜒了近八百里。
代表“蛇头”的第十一军主力已经死死地咬住了石牌要塞的外围。
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进退不得。
首先,进攻的部队也不想要啃石牌要塞。
包括横山勇、三十九师团澄田,野地支队支队长野地嘉平、十三师团师团长赤鹿贲四郎在内的所有一线指挥官都不建议继续进攻石牌地区。
连同他这位中国派遣军司令官在内,都知道石牌不是一个合适的进攻方向。
“司令官阁下。”
总参谋长河边正三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忧虑。
他手中的指挥棒,在地图上那条漫长的红色箭头上,迟疑地滑动着。
“我军的战线拉得太长了。”
“支那军主力虽然在节节后退,但并未出现溃散的迹象,我有些担心.”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座的核心将领们都明白他未尽之言。
这条脆弱的补给线,就像悬在第十一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
一名机要参谋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了一份来自海军的通报。
畑俊六接过电报,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将其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海军的里见金二大佐,已经带着他的船队,抵达汉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火气,“他还发来贺电,祝我们‘武运昌隆’!”
这句“祝贺”,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莫大的讽刺。
作战室内,几名不明就里的年轻参谋,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他们想不通,海军的任务顺利完成,为何司令官阁下反而更加愤怒了。
河边正三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让更多的人明白了。
“诸君。”
河边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们真以为,动员帝国最精锐的第十一军,牺牲数千名勇士的生命,就是为了护送那几十艘破船吗?”
年轻的参谋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畑俊六接过了话头:“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重创乃至全歼支那第六战区的野战军主力!”
他转过身,那双浑浊的老眼,扫过在场每一张震惊的脸庞。
“大本营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
“帝国,已经无力再将这场战争无限期地进行下去。”
“我们需要一场体面的和平。”
“我们需要在未来的谈判桌上,拥有足够的筹码!”
“而这个筹码,就是第六战区这十数万野战军的覆灭!”
“只有将他们彻底打残、打怕!”
“彻底摧毁他们保卫陪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常瑞元才有可能回到谈判桌前!”
整个作战室,鸦雀无声。
然而,说到这里,畑俊六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种谋划落空,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可是.”
他指着地图上那些不断向后收缩却始终保持着韧性的蓝色箭头,声音里充满了挫败。
“支那军,根本就不和我们决战!”
“他们节节抵抗,层层消耗,如同泥鳅一般滑不留手!”
“就是不肯将他们的主力,投入到一场我们为他们准备好的、决定性的会战中!”
他原本的计划,是用沿江进攻的假象,逼迫第六战区将所有主力都投入到这个绞肉机里。
海军的“夺船”行动,不过是为了说服大本营的戏码而已。
而对手,似乎从一开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始终不给他们歼灭六战区主力的机会。
现如今。
第六战区除了第十集团军伤亡较大之外,江防军、第二十九集团军,五战区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的伤亡并不算高。
他们的对手,似乎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底牌,知晓他们的最终目的。
整个作战室,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他们发现,第十一军就像一个挥舞着重锤的壮汉。
却在面对一团棉花,无论如何用力,都使不上劲,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这种无力感,远比一场惨烈的失败,更让人感到绝望。
河边正三看着陷入沉思的畑俊六,低声问道:“司令官阁下,横山君也曾询问过是否要停止进攻。”
“他认为继续向石牌攻击,已无太大意义,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不如向后方撤退,挑选合适的地形打击敌追击部队。”
畑俊六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楚云飞、孙连仲这些对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