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279节

  崔应麒是要外出做官了,去地方做个知县,就懂了这人间的恶。

  万士和看着群臣的表情,今天这场大朝会对于大明朝臣们而言,又是受难日,屈辱的一天,心底那点肮脏的小心思被陛下看穿,陛下还说了出来。

  万士和思虑再三俯首说道:“陛下,大明眼下吏治虽然不算清明,科举舞弊蔚然成风,但也不算太差。”

  “正统四年,永乐十九年探花郎裴纶做主考官,科举已经不是舞弊了,比之卖官鬻爵还要可憎,裴纶的女婿祝全禄,希望做主考总裁的岳丈能帮忙一二,结果裴纶坚决不肯容私。”

  “裴纶因为不肯徇私,他不拿,别人不能都不能拿,很快就被逼的致仕还乡,回到老家监利县,修县志去了,而裴纶的女婿祝全禄也跟裴纶女儿和离,落得个人财位三空。”

  “直到景泰元年,才起故官至山东为左布政。”

  万士和必须要给大明的朝臣们找补点面子回来,而且他还真的找了回来。

  都是主少国疑,都是少年天子,都是辅臣当国,都是科场舞弊案,正统年间的结果是不愿意看到大明乌烟瘴气的裴纶被迫致仕,到了万历年间,则是孙继皋被斩首、舞弊者被褫夺功名、所有舞弊者的宗族,五代不得入仕。

  五代不得入仕,家族仍然能够延续,也就比当年秦始皇弱点,秦始皇也才是奋六世之余烈。

  万士和的找补是非常及时的,群臣们的面子一下子就回来了,的确,科场舞弊的确是个糟心事,但是和前代一比,那就有说法了,正统年间是继承了仁宣之治,乱成了那个模样,到了万历年间,继承的可是东南倭患、北虏两次入寇,岌岌可危的大明朝。

  同样是科场舞弊,结果完全不同。

  这面子,不就回来了?群臣们立刻挺起了胸膛。

  朱翊钧看着万士和也是摇头,万士和这种人朝堂确实得有一个,他给皇帝找补的同时,也给群臣找补。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冯保一甩拂尘,算是结束了今天的大朝会。

  王崇古下了朝,让刑部司务去米面行取财货,这是他昨天订购的,要送往毛呢官厂,给匠人们发点开工礼。

  大明的官厂现在全年不歇,但之前羊毛供应不畅,也会有冬春停工,四月开工的时候,开工礼就这么定了下来,祭的是嫘祖,乞求嫘祖保佑,一切顺顺利利。

  实现全年不歇其实很难,去年为了囤积足够的羊毛,甚至还从土蛮汗的手里收了一茬,当然皇帝这是在挑拨离间,专门挑拨土蛮汗和俺答汗之间的仇怨,土蛮汗卖给大明价格虽然低,但是大明信誉好,至少真的给钱。

  而春天到了,新的一批羊毛,昨日到了官厂仓库,这是新羊毛,也算是开工了。

  四月初三,就是毛呢官厂的开工日。

  而今年,王崇古给每个匠人,准备一袋面,一袋米,一袋一百二十斤,准备两壶油,这两壶油一壶五升,在毛呢厂的匠人人人有份,甚至连之前在厂里出事的匠人家中也有,这也是抚恤的一部分。

  王崇古是为了让匠人们玩命干活而已。

  王崇古其实本来打算发钱了事,但是又想到了王国光改边军银两为实物,想了想还是把银子买成了米面,当天发完,也省的找麻烦。

  想贪这实物,就要倒一趟手,这米面袋、油壶上都盖了章,实物拿去换钱,还得换。

  不换袋子油壶,就敢拿出去卖,所有经手的人,但凡是一个人把这事儿说出去,传到了风闻言事的言官耳朵里,那就是个大事。

  但是倒一手,就多一些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就得多一些人分钱。

  刘七娘所在的永升毛呢厂和永定毛呢厂,都是归王崇古管,也领到了这些米面油,而她去养济院领养了个闺女,可以多领了一袋小米。

  家里有孩子的早已经登记造册,可以多领一袋小米,一袋小米是二十斤,正宗的山西小米,只给家里有十五岁以下孩子的匠人。

  这山西小米不走公家的账,走的是王崇古自家的账,和松江画舫船主孙克毅一样,每年分那么多钱,王崇古拿着都有点不踏实。

  刘七娘倒是想领个儿子养,但是四肢健全、没有畸形的男孩,本就没几个,也轮不到她。

  王崇古先去了羊毛仓储,他偶尔会抽出一袋,查看袋上封条落的半截章,然后检查里面的毛呢,连续抽检到了中午,作为永定毛呢厂的督办,王崇古对这批货,非常满意。

  “这是什么?”王崇古看到了一条很细很细的线,挂在半空中,毛纺的细线,连接着一个个铜铃铛。

  “刘三刀,就领了陛下三等功赏牌的那个木匠捣鼓出来的,防火用的,这毛纺不经烧,但凡是哪里起了火,整个库房的铃铛都会响起来。”刑部司务赶忙说道。

  王崇古眼前一亮点头说道:“好想法!”

  北虏能不能灭大明?在万历初年,的确有这个可能,毕竟京畿被俺答汗和土蛮汗两次劫掠,京畿流亡者众,再配合上晋党的内鬼,不是有戚继光在北方,大明在万历初年灭亡也不是没有可能。求月票,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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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矫矫虎臣,腹心干城

  王崇古对刘三刀的这个创造和发明十分欣喜,这毛呢厂防火可是重中之重,刘三刀的这个方法,虽然不能防患于未然,但是铜铃响起时,能够及时控制火情,可以避免很多的损失。

  王崇古喜出望外,还专门见了一下刘三刀,询问刘三刀是否想去格物院,刘三刀觉得自己一个木匠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去格物院不是闹笑话?

  格物院不看出身,识字不多,只要肯学就是,刘三刀有巧思,还有一双巧手,王崇古给刘三刀表功请陛下圣恩,让刘三刀入格物院为宜。

  永定毛呢厂不只是一个刘三刀,而是有成千数百个刘三刀,他们都是工匠,他们要解决生产中的问题,就要集思广益,就要改良生产工具以期许获得更多的劳动报酬和产品。

  尤其是产品。

  “儿啊,你这次做的很好。”王崇古带着王谦走过了一个个的工场,点检了即将放货的毛料之后,对着身边的王谦,颇为赞许的说起了朝中之事。

  孙继皋这个人,可是攻讦王崇古的主力,复古派最讨厌的就是聚敛兴利的王崇古了。

  王谦的功劳廷臣们看得到、元辅看得到,最重要的是,陛下看得到。海瑞不是个贪功的人,之所以由他发动对孙继皋总攻,完全是因为王谦现在实力仍然不够强横,无法面对复古派的反击和报复。

  在官场上,实力究竟是什么?是经过一件件具体的事儿,不断的渗透自己的影响力,获得一批志同道合、同志、同行、同乐的之人,进而影响朝局。

  这就是实力,王谦一个初出茅庐的御史,显然,还没有实力面对狂风暴雨,所以托庇在了海瑞的名下。

  海瑞太正,王谦太奇。

  但这次,孙继皋的案子,王谦办得就很好,远远超过了王崇古的预料。

  “父亲,可曾贪腐?”王谦摸了摸下巴,略显疑惑的问道。

  王崇古直接暴走了,面色通红的指着门外,怒不可遏的大声喊道:“滚!立刻给老子滚!”

  “不要让老子看到你,否则打断你的腿!刚办了点事,尾巴就翘上天了,盯上你爹了是吧?你这个监察御史的七品官,还是你爹我,卖了老脸,到全楚会馆求来的!”

  “滚!!!”

  王谦这反贪反魔怔了,连他老爹都盯上了。

  “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王谦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王崇古这怎么看都有点做贼心虚的嫌疑。

  这日后要是三姑六婆们告诉王谦,他还有一大堆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岂不是要把反贪这把利刃,真的砍到自己的老爹头上?

  “我这是做贼心虚?我这是恨不得没生你这个儿子!我没做贼,心虚个屁!”王崇古气的破口大骂。

  这也是反贪总是虎头蛇尾的症结所在。

  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执行反贪的那把剑,砸的是所有人的锅,自己还不能吃,这不是损人不利己的行径吗?

  大家都是一个阶级,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大明的青天大老爷,你要反贪,这反着反着,就反到了自己的旧故、同门师兄弟、亲朋身上,你是动手不动手?

  王崇古吐了口浊气,告诉自己不生气,自己的好大儿王谦,还没打算借他人头一用,加官进爵,王谦就是在提醒王崇古,不要学了张四维,把全家的命都搭进去。

  王崇古十分认真的说道:“自从陛下筹建了快活碑林之后,你爹我从来没收过一厘钱!陛下给的太多了,拿着都心不安。”

  王崇古要钱的话,陛下已经给的太多了,他要权的话,陛下让他入阁,他百般推诿,至于人脉,官场这个零和博弈的斗兽场里,人脉有时候并不可靠,反而可能是个累赘和祸根。

  所以,王崇古并不打算收钱,他是大明的明公,已经是凌驾于万万人之上,仅次于陛下、元辅的肉食者了。

  王谦这才笑着说道:“那就好。”

  王谦看着偌大的毛呢厂,由衷的佩服自己的老爹,他那些手段,全都是阴谋诡计,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老爹能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其根基便是这毛呢官厂和西山煤局。

  他眉头紧皱的说道:“父亲,孩儿有几个疑问,为何父亲的永定毛呢厂,就能做成,旁人的毛呢厂,无论怎么试,别说赔钱了,连织造都弄不了,也就是给官厂打下手,洗洗羊毛纺纱而已?前段时间,廷议说是因为有贱儒做不成,那现在呢?商贾们重用的掌柜也做不成,是何道理?”

  王崇古端着手,摇头说道:“可不是我藏私,因为大明的势要豪右、缙绅豪强们,仍然不肯承认劳动赋予了价值,而供需决定了价格,将价值和价格混为一谈,进而否定劳动价值论。”

  “怎么可能做得成呢?”

  “毛呢是匠人们洗出来的、是纺工们纺出来的、是织娘们织出来的,是染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染出来的,不是从货架上长出来,不肯承认景泰年间丘濬提出了的劳动价值论,毛呢厂砸多少钱进去,都是死胡同。”

  “更加明确的说,出了手工工场,可以无视劳动价值论,但是在这手工工场里,则必须要重视。”

  毛呢官厂织染布料中,有一种专供皇宫使用的纱,步骤极其繁琐,将薯莨打碎放在竹箩内后用棉布包裹积压,榨出薯莨水,而后将布料放入侵染而后晒干,再次浸薯莨水,煮沸,晒干,如此反复浸晒洒封煮,就这一道工序就需要十五天的时间。

  而后是将河塘的淤泥挖出来,加水放在竹箩上用棉布过滤掉杂质,混成泥浆,涂抹在纱上,阴干泥浆后,用水冲洗,进而得到一种深黑色,再次封莨水,最后晒干。

  这就是手工染布工场的制作流程,如此繁琐且麻烦,如果匠人们不肯费心做事,那便做不出来布匹,就卖不出去货,赚不到钱。

  没有货物、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就不能生存。

  势要豪右的商贾们,他们早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极尽所能对下朘剥的他们,如何能做得成毛呢厂呢?

  让他们体恤小民,还不是母猪梦上树靠谱。

  王谦能够理解他老爹说的问题,只是他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势要豪右为何死活不肯承认劳动赋予价值,而只讲供需?”

  王崇古思虑了片刻回答道:“儿呀,劳动和供需,其实讨论的根本问题是:财富是什么?它的根源是什么?丘濬认为是劳动,而大明的贱儒们认定了是供需。”

  “只有认定了供需,才能维持他们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对下朘剥,鱼肉百姓,因为已经跟奴隶没什么区别的失地佃户、游坠百姓,在供需论之中,不会有任何的作用,这就是原因。”

  “一旦承认了劳动价值论,就必然要面对一个可怕的问题,势要豪右们到底为何是势要豪右?他们如何维持如此优渥的生活?凭什么对百姓们予取予夺?”

  “这一切的答案就是朘剥,这就是在要他们的命,挖他们的根,他们当然打心底不承认、也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王谦呆愣住了,他终于理解为何劳动价值论和供需论能在各大杂报上,吵成这样。

  这是道路的争执。

  因为一旦承认了劳动价值论,就代表着承认了三六九等是建立在朘剥的基础上,虽然肉食者们对此心知肚明。

  “可是,可是,劳动价值论就一定是对的吗?”王谦呆滞的问道。

  王崇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认定劳动价值论,所以他提调官厂生产积极性,他十分确切的说道:“我是官厂督办,我认为劳动价值论是对的,还是回到那个问题,财富是什么?财富不是钱,财富不是债,财富也不是埋在猪圈里的白银,钱只有在流通的时候,它才是财富,当它不能充当等价物的时候,它就什么都不是。”

  “钱在流通的时候才是财富,那么用钱交换到的是什么?是工场里源源不断生产出的商品。”

  “商品才是财富。”

  “泰西眼下面临着物价腾飞的噩梦,所以费利佩二世大费周章的、不远万里的也要把白银运到大明来,因为泰西的白银已经堰塞了,如果倾斜而下,恐怕费利佩二世的脑袋要被拧下来了。”

  “只有白银、货币,而没有商品的恶果,就是眼下泰西的窘境,这暴露出泰西的真正问题在于对生产商品的乏力。”

  “唯有流通起来的商品,才是财富。”

  王谦思索再三,俯首说道:“父亲所言有理,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儿呀,你说商贾逐利,那逐这个利,到底是个什么利呢?”王崇古面露思考,面色凝重的说道:“追逐的这个利,其实就是劳动创造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追逐的就是这个利。”

  “劳动赋予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就是在生产过程中的朘剥。”

  “承认劳动价值论,就要承认劳动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就要承认朘剥的存在,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是不道德的那一方,所以,劳动价值论,不能承认。”

  王崇古不清楚自己讲的内容,王谦能不能听懂,但是没关系,只要暂且记下来,等到日后经历了一些事,自然就明白了。

  “你下一个目标是谁?”王崇古略显好奇的问道。

  王谦十分坚定的说道:“这个不能说。”

  “我是你爹!”王崇古气急。

  “那也不能说。”王谦仍然十分坚定,脚底抹油,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了。

  俺答汗没有请到金印,就需要绕行塞外,前往西宁,绕行塞外,俺答汗必须要防范西番戎狄们的袭扰,而且路途太过于遥远了,所以俺答汗想派了三娘子入京朝贡,和京城的老爷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宽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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