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朱文正要去投张士诚,爹差点没气死,
拼死拼活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怎么临到最后反倒变了心?
那时爹也不理解,一个个老兄弟投靠旁人,爹每日都伤心。
但后来当了皇帝,就不伤心了,你可知为何?”
朱标靠在枕头上,神情放松,摇了摇头:
“儿臣不知。”
“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那些在地里刨食、无暇他顾的百姓,其他所有人都是敌人。
以往的老兄弟、朝中的明臣佞臣,
甚至身边人、儿子女儿,都是敌人。
这么多年,背叛之事爹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你还小.等你经历过就明白了,
周德兴干出这等事,不值得生气。
想要做皇帝,不能心急,也不能慢吞吞,
更不能生气,因为所有人都等着你生气,等着你被气死。
当然也不能高兴,一高兴就容易出错,
一出错,那些朝臣们都会在心里幸灾乐祸。”
太子朱标靠在枕头上,神情复杂。
这般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但稍加思索,便知所言非虚。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爹。”
“嗯好好歇着,这些日子政事不多,恰好趁此歇一歇,京中之事,乱不起来。”
朱元璋拍了拍朱标的肩膀,又端起最后一点参汤,喂他喝下,
“你先歇着,太子府那边,爹派了陆云逸去,你放心。”
朱标点了点头:
“多谢父皇。”
月色渐明,太子府相邻街道的房舍中,
陆云逸站在窗前,身后长桌上摆放着太子府周围十条街道的地图,
以及京府送来的居住人口详细讯息,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宫中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这惴惴不安中,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徐增寿匆匆跑进来,语气中带着激动:
“大人,陛下有令,城中禁军回营,只留两百暗卫守卫太子府!”
陆云逸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长长舒了口气:
“看样子是没事了。”
徐增寿点头如啄米:
“来传旨的太监满脸喜色,想来宫中有好消息。”
陆云逸点了点头:
“行了,等宵禁后回营,安排的留守人手要可靠,别出岔子。”
“是!”
徐增寿转头去布置。
亥时初,陆云逸与徐增寿回到中军都督府。
徐辉祖正坐在大堂翻看文书,见他们进来,连忙放下:
“你们回来了?太子殿下已经醒了,没有大碍。”
得到确切消息,陆云逸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问道:
“有说是什么病症吗?”
徐辉祖摇了摇头:
“太医院说只是情志过激导致的晕厥,无大碍,
锦衣卫也派人来查过,确认没有中毒迹象。
而且他们都说,太子殿下的身体十分健康,只需多休息就能恢复如初。”
此话一出,陆云逸眉头再次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无端晕倒数个时辰,怎么会身体健康?这群太医是不是不敢说实话?”
徐辉祖的动作一顿,抬头诧异地盯着他:
“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走上前,接过徐增寿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说道:
“无端昏厥数个时辰,太子殿下的身体不可能没有问题,
要么是有隐疾没查出来,要么是他们不敢说!”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徐辉祖脸色微变:
“慎言!这是太医与锦衣卫都确认过的事,他们还是可信的。”
“不可信!”
陆云逸再次斩钉截铁地开口:
“事关储君安危,无端昏迷,只用身体无碍来打发,这怎么能行?”
一旁的徐增寿想了想,也连连点头:
“对啊,大哥!正常人谁会无端昏迷数个时辰?肯定是这些庸医没查出来!”
徐辉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心中刚涌上的喜悦也消散了几分。
虽然这话不好听,却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坐吧,太子或许真的是气急昏迷,你们可知锦衣卫禀告了什么事?”
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慢慢坐下:
“还请魏国公明言。”
“锦衣卫抓了一个杭州的丝绸商,
此人这次动用了几十万两银子,如今亏得一干二净。
经审问,这笔钱里有七万两牵扯到中都留守司,是江夏侯的儿子周骥给的。”
陆云逸瞳孔骤然收缩:
“江夏侯?周德兴?”
“正是。”
徐辉祖叹了口气,
“周德兴是开国勋贵,还掌着中都五万精兵,
是陛下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太子更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连中都留守都牵扯进来,
太子殿下急火攻心、动怒晕厥,也在情理之中。”
陆云逸与徐增寿都陷入深深的震惊,虽然平日里常戏谑京中皆逆党,
但真到了这一步,还是难以接受,
中都正留守居然出钱阻挠迁都?
这么大一笔银子,陆云逸不信周德兴会不知情。
同时,他眉头紧锁,
想到上次韩国公之事,中都也出过问题.
略一琢磨,只觉细思极恐,
甚至对当初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真的只有宋国公冯胜在暗中帮逆党吗?
当陛下大肆诛杀开国勋贵时,
同为勋贵的周德兴有没有暗中帮忙?
他对宫中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态度?
陆云逸收敛思绪,不再深究,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无事,末将就放心了。”
说罢,他站起身躬身一拜:
“末将先行告退。”
徐辉祖见他转变如此之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去吧,早些回府歇息,后续的事情还很麻烦。”
陆云逸走到衙房门口,忽然顿住,回头看向徐辉祖,问道:
“魏国公,既然京中逆党之事已有眉目,
北疆的也速迭尔也死了,末将何时能回返关外?”
徐辉祖脸色有些凝重,语气中带着疑惑:
“不等等大将军吗?四川来信说,入冬后大将军或许就回京了。”
陆云逸笑了笑:
“关外诸事还等着末将处置,辽东、高丽的道路还未彻底理顺,心里总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