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诚眉头紧锁,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诡异:
“陆大人,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双方各执一词,
最后陛下什么也没说,就散朝了。”
陆云逸的脑子瞬间清明,
何子诚刚辞官离京就递奏疏,孔天纵新上任就敢提改税法,这绝不是巧合!
之前逆党谋害太子、炒地制造恐慌,都是为了搅乱朝局、阻止迁都,
现在又从钱法、税法下手,
分明是想让朝廷财赋混乱,
届时朝廷一片大乱,谁还会去想迁都的事!
“好个逆党!好个乱国之法!”
陆云逸猛地一拍桌案,浑身杀气腾腾:
“温大人,陛下现在在哪?”
他猛地抬头,语气急切,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陛下散朝后就回武英殿了。”
陆云逸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急促:
“侯显,叫韩大人立刻来前院,跟我去武英殿!”
韩宜可作为市易司副司正,
这段日子过得颇为清闲,
听说陆云逸要立刻去见陛下,连忙跟着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问:
“陆大人,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要天下大乱了!”
二人很快到了武英殿外,
陆云逸朝着郭英拱了拱手,就快步往殿内走,韩宜可紧随其后。
殿外太监见他神色急切,不敢阻拦,连忙掀帘通报:
“市易司陆云逸、韩宜可求见陛下!”
“进来。”
朱元璋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依旧带着几分平淡。
“臣陆云逸、韩宜可,参见陛下!”两人躬身行礼。
朱元璋抬了抬眼,放下手中奏疏:
“赐座。”
大太监立马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可陆云逸没坐,而是沉声道:
“陛下,臣是为朝会之事而来!
臣听说,有人奏请废宝钞、行一条鞭法?”
朱元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
“陛下!”
陆云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急切与愤怒:
“废宝钞、行一条鞭法,这是乱国之法!绝不可行!
谁若再提此事,陛下应当立即将他拖出午门斩首,万不会有错!”
韩宜可在旁边也连忙躬身:
“陛下,市易司管着天下商行、工坊,深知宝钞之弊,却也知宝钞之重!
宝钞乃朝廷钱财之根基,万不可废!”
朱元璋轻笑一声,目光落在陆云逸身上:
“说说,怎么就是乱国之法?
孔天纵说岁可增银千万两,听起来倒是好事。”
“陛下!增银千万两是虚的,乱国是实的!
天下百姓种的是粮食,交的赋税也该是粮食,
倘若非要交银,仅仅是换银这一道坎,就藏着天大猫腻!”
陆云逸语气急切,又添了句:
“臣不是自夸,若让臣来操持此事,
能够在不扰乱民生的前提下,每年增收千万两,只需在收米时压石米一文,卖米时提价一文即可!
但此法虽能短暂见银,但乃是竭泽而渔,不可持续!
再加上废除宝钞之举,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五十年,大明必亡!”
“放肆!”
朱元璋的怒喝像惊雷般炸在武英殿内。
殿内的大太监噗通一声跪地,脸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韩宜可也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跟着跪下,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大明必亡四个字,简直是胆大包天!
只有陆云逸还站着,
背脊挺得笔直,官袍在身侧微微晃动。
他迎着朱元璋满是杀气的目光,
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迈了半步,声音依旧坚定,甚至带着几分恳切:
“臣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句句发自肺腑!
臣管着天下商行、工坊,日日与银钱打交道,
最清楚货币之权,此乃朝廷最重要的命脉!”
朱元璋盯着陆云逸,却没再喝止,
他想听听,这小子到底还敢说什么。
陆云逸的声音稍缓,却更显郑重:
“宝钞虽有贬值之弊,可它是朝廷印造,是朝廷赋予的天下货币之权!
民间商户敢拒收,却不敢不认它的名分,
官员发饷、州县收赋、边军领饷,
哪怕折银,也得按宝钞的面额折算,这是朝廷的规矩,是朝廷的根基!”
“可白银呢?陛下您出身濠州,最清楚天下白银都在谁手里!
自故宋以来,朝廷藏富于民,
天下家财百万者多如牛毛,他们手里的白银,比朝廷二十年积累的还要多百倍!
一旦废了宝钞、改用白银,朝廷就彻底没了货币之权!”
韩宜可在一旁连忙补充:
“陛下!上次炒地之事,从南北流进京城的银两,至少有千万两,
而朝廷府库的现银,也不过堪堪六百万两,二者一比,就知孰轻孰重!”
朱元璋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神里的怒火褪去几分:
“继续。”
“谢陛下!”
陆云逸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继续道:
“宝钞若废,天下改用铜钱、白银,辅以物物交换,尚可能支撑两百年,两汉便是如此。
可若用一条鞭法,法定白银的地位,或许会有一时之盛,
但随着民间财富被渐渐掏空,朝廷只能坐吃山空,
等存银耗尽,朝廷就算绞尽脑汁,也弄不来钱了。
若有宝钞在,就算贬成一成,朝廷至少还有钱可用。
如今天下大乱刚结束二十载,
南北尚未完全弥合,云贵也才刚刚改土归流,
一旦朝廷没有钱财支撑军备,不出十年,必生叛乱,
各地烽火再起,又要重夺天下了!”
第1012章 国之泉币,其本也
武英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火星的轻响,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一众太监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旁的韩宜可初时的震惊褪去后,只剩满脸茫然,
他本是御史,入市易司后虽摸清了些商贾门道,
可陆云逸这番话,却像听天书一般。
他想不通,为何施行一条鞭法会让朝廷先盛后衰?
为何以物易物能撑百年,
定了白银地位,反而只能撑五十年?
不仅是他,上首大太监自忖饱读诗书,
这些年在宫中耳濡目染,对朝廷政令的理解比许多官员还深,可此刻也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偷偷瞄了眼朱元璋,
见陛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