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2298节

  陆云逸最后一句话,恰恰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旁人都说他身为太子何等尊荣,民间甚至传他用金锄头锄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日面对处置不完的公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根本看不到尽头,生活枯燥无比,

  即便想享乐,也无半分精力。

  收起笑容,朱标看向陆云逸,问道:

  “你觉得罗贯中有没有暗中所指?”

  “回禀太子殿下,创作本就需结合时事与自身理解,即便以《三国志》为蓝本改良,想必也融入了不少时下见闻。”

  “那你觉得,父皇是曹操吗?”

  “回禀殿下,不是。”

  “为什么?”

  见太子有意攀谈,陆云逸心中的凝重稍稍舒缓,轻声道:

  “从《三国志》与《三国演义》来看,

  曹操是政权奠基者,虽掌实权,

  却始终在东汉框架内经营,未曾彻底打破旧秩序。

  陛下则是王朝开创者,终结故元乱世,

  建立全新的政治体制与统治秩序,二者相比,陛下的道路要艰难得多。

  这就如京中那投入无数银两的机密工坊,

  钻研新物件需从无到有,历经漫长时光与持续投入,还未必能成,

  可若只是改良旧物,便简单许多,

  只需收拢人才、持续投钱即可,道路早已确定。

  陛下起兵之初,前路一片迷茫,

  即便他自己,想必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试探,陛下与曹操,有着本质区别。”

  朱标轻轻点了点头:

  “但世人都说父皇与曹操一般无二,得位不正。”

  “殿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定,

  臣熟读史书,发现一个道理,

  历史拉得越久,看得便越清楚,对错也分得越明白,

  身处当下,看不清全貌,更无法妄下定论,但有一点,臣可笃定答复殿下。”

  “什么?”

  “纵古观今,陛下得位之正,除却始皇帝外,无人能与之争辉。”

  “为何?”

  “因为陛下再造中华,弥合南北。”

  朱标笑着点了点头,此事正是父皇一直引以为傲的功绩。

  他话锋一转,问道:

  “最近去过秦淮河吗?”

  “秦淮河?”

  陆云逸又愣了愣,旋即笑道:

  “殿下,算上今日,臣已三日未曾回府,夜里都宿在衙门,哪有时间去秦淮河。”

  朱标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你这般年轻便身居高位,为何不知歇息?

  看看京中那些风流才子,

  一到傍晚便急着出城,

  在秦淮河畔流连,美人相伴,美酒为饮,好生快活,你不羡慕吗?”

  陆云逸不知他暗指何事,无奈道:

  “殿下,市易司每日的交割文书就有两大箩筐,

  臣即便粗略翻看,也需至少五个时辰,

  即便想饮酒作乐,也无半分时间。”

  “你这年轻人,活得真是无趣。”

  朱标轻叹一声,

  “自从本宫生病以来,你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还请殿下解惑。”

  “今日没有外人,本宫也不瞒你。”

  朱标缓缓道,“其实这些日子,本公既未想大明江山,也未念百姓安乐,

  只觉遗憾,为何身体康健时,

  不多饮一杯酒,不多尝一道菜,

  反倒整日被公务缠身,匆匆忙忙不得空闲。

  甚至不怕你笑话,秦淮河近在皇城之外,

  本宫在应天城待了近二十五年,竟从未去过一次,

  不知那闻名天下的画舫是何模样,不知醉仙楼有什么好酒好菜,

  更不知那些歌姬姑娘长得何等貌美。

  如今快要死了,反倒满脑子都是这些琐事,真是古怪。”

  “殿下,常人道知足常乐。

  民间曾有戏言,人一生若只有两万多枚铜钱,

  买一文钱的炊饼都要慎之又慎,务求物有所值。

  可人生也就只有两万多日,许多人却未曾察觉,每日浑浑噩噩,肆意浪费时光,何其可惜。”

  朱标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拥有时不知珍惜,等到将要失去,才知后悔。

  你我皆是整日埋首案牍,一晃便是一日,

  这般虚度光阴,才是最大的奢靡。”

  “殿下,您是大明太子,

  一举一动皆系天下百姓安危,您的家事便是国事,与臣截然不同。”

  朱标笑着摆了摆手:

  “罢了,说正事。

  最近秦淮河上有人拿曹操杀许攸、娄圭之事,

  影射陛下大杀功臣,虽未指名道姓,

  但议论曹操的人越来越多,你有何对策?”

  陆云逸轻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旋即隐去,轻声道:

  “太子殿下,臣方才去见了陛下,

  陛下已准许臣离京,待最后一茬甘薯收获完毕便动身。”

  此话一出,朱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却因动作过急似扯到了头筋,面容骤然抽搐,似是难掩其中痛楚。

  偏殿内彻底陷入死寂,朱标久久没有说话,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止戈休战!

  陆云逸是朝中旗帜鲜明的迁都支持者,

  让他返回北平行都司,态度再明显不过。

  这就如当年宋神宗罢相,王安石改任观文殿大学士出知江宁府一般,皆是新政暂缓甚至停止的信号。

  陆云逸操持市易司打压逆党,又始终冲在变法最前线,

  如今让他离京,任谁都能明白其中深意。

  而太子更清楚,父皇之所以这般做,全是因为自己的病体。

  沉重的叹息声在偏殿中响起,

  朱标眼中的遗憾渐渐转为惋惜,脸上浮现出几分哀痛。

  他恨自己的身子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恨自己无法为父皇分忧,

  更恨自己只能卧在病榻之上,连分神处理朝事都做不到。

  一种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从他心底蔓延开来,眼中重新布满血丝。

  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朱标才压下心中的不甘,声音沙哑地问道:

  “回去后,你打算做什么?”

  陆云逸猛地抬头,瞳孔剧烈震颤,心中微微叹息,

  他已然明白太子的选择,却还是轻声问道:

  “殿下,京中市易司尚有诸多事务未处置完毕,臣想妥善收尾后再离京。”

  “北平行都司乃边地重镇,连接辽东与北平,

  若无信得过之人镇守,朝廷难以安心,你已离开近半年,该回去了。”

  陆云逸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臣回到都司后,便专心修路,滋养民生,尽力完成大宁第一个三年计划。”

  “你那个计划本宫看过了,很有意思,也给了本宫不少启发。”

  朱标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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