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瞒您说,在地方卫所当差,远没有跟着您出征痛快。
打仗时,拼的是真刀真枪,谁有本事谁上,
可在卫所里,净是些钩心斗角的糟心事。”
他顿了顿,像是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
“属下是行伍出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卫所里的几位大人,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是承袭父职,
做事拖沓不说,还总想着占军田、克扣军饷。
属下想整顿,却处处受掣肘,连操练兵马都要看人脸色。”
陆云逸听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冲淡了几分沉闷:
“大可啊,你以为官职高了,就能随心所欲?”
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
“官职越高,束缚越多,人也越不自在。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官职越大,责任越大。
不急,徐图进取便是。”
马大可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大人的意思是?”
“你是武将,根基在兵权,在行伍操练。”
陆云逸语气郑重:
“卫所的勾心斗角,你不必身陷其中,
只需把麾下的兵练强,把防务做好。
朝廷迟早要用兵,
北疆的北元残部未除,南疆也时有土司作乱,
到时候,缺的就是你这样能打仗的将领。”
他看着马大可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继续道:
“你在河南再熬几年资历,把地方卫所的门道摸透。
日后若是有升迁机会,或是北疆有战事,
我会为你谋划,让你重返战场,痛痛快快地打仗。”
马大可猛地站起身,对着陆云逸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多谢大人!属下就盼着这一天!
只要大人一句话,属下就算赴汤蹈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坐下吧。”
陆云逸摆了摆手,眼中带着笑意:
“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待马大可坐下,陆云逸转头看向一旁静静听着的李至刚,语气放缓了些:
“李大人,治水的差事,做得如何?
我离京前,曾听闻河南的堤坝已初见成效。”
提到治水,李至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先前的拘谨消散大半,起身躬身道:
“回禀大人,属下幸不辱命。
自洪武二十三年春动工,至今已近两载,
共修筑黄河堤坝四百余里,
从开封府到归德府,沿途二十余处险滩都已加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大人当初提议用水泥混合竹筋、黏土筑堤,果然成效显著。
今年汛期,黄河水涨至往年决堤的高度,新修的堤坝却纹丝不动,
沿岸数十个村落的百姓,再也不用像往年那样四处逃荒了。”
“好,好啊!”
陆云逸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治水关乎民生,守住了黄河,就是守住了民心。
这份功绩,陛下和朝廷都看在眼里。”
李至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却又很快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顾虑:
“只是.下官在河南,与三司的几位大人相处得并不愉快。
尤其是前些日子,治水的两百万两银子由市易司直接拨付,未经过三司,
他们心中颇有怨言,平日里处处刁难,
甚至还有人放话,要让下官的考评不过关。”
陆云逸了然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离京前,已与吏部右侍郎侯大人打过招呼,
你的考评,他会亲自过问。
你治水有功,惠及万民,朝堂上谁都看得到,
吏部绝不会因为一些人的施压,就埋没你的功绩。”
李至刚心中的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他长长舒了口气,对着陆云逸深深一揖:
“多谢大人!下官无以为报,唯有继续守好黄河堤坝,不负大人所托!”
“这就够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百姓能安居乐业,比什么都重要。”
李至刚坐下后,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仍有些发凉。
他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陆云逸,
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大人,属下斗胆问一句.京中京中太子殿下的病情,当真无碍了吗?”
这话一出,厅内的气氛骤然沉静下来。
马大可也放下了茶杯,挺直了身子,眼中满是凝重,
他知道,陆云逸的靠山是凉国公,
而凉国公的靠山正是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遭殃,这一串人都好不了。
陆云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了几分:
“太子殿下的身子,确实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太医说,脉象平稳了不少,只是体虚,还需好生静养。”
他抬眼看向两人,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随即又化为沉稳:
“陛下之所以下令暂缓纷争,并非怕了那些暗流,
而是不愿在太子静养时,让朝局再起风波。
太子是国本,若是因朝堂纷争扰了心神,得不偿失。”
李至刚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却仍有疑虑:
“可属下听闻,京中流言四起
而且锦衣卫的毛骧也官复原职了,他不是您的死对头吗?”
“流言终究是流言。”
陆云逸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毛骧官复原职,是为了查太子中毒的真相,不是为了与本官作对。
你们放心,陛下心里清楚,
此时若再起清洗,只会让逆党有机可乘,反而乱了大局。
所谓休战,不过是缓兵之计,
待太子身子大安,朝堂自有定论。”
马大可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抓住了关键,挠了挠头道:
“这么说,京中暂时不会乱了?”
陆云逸笑了笑,点头道:
“正是,你在宣武卫,只管把兵练强,守好河南的防务,
李大人你,继续盯着黄河堤坝,确保来年汛期安稳。
把手里的差事做扎实了,就是给朝廷分忧,比什么都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至于京中的事,你们不必过多揣测,更不要外传。
河南百姓刚过上安稳日子,不能因为流言乱了心神。”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气氛愈发融洽。
马大可说起当年在北疆斩杀北元将领的往事,眉飞色舞,
李至刚也敞开了话匣子,
对着三司里那些只知贪财的官员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侍从的高声通报:
“周王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