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你是做了什么事,被人抓到了把柄?”
“殿下,臣是太子属官。”
陆云逸没有多余解释,只言简意赅地说道。
朱棣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想通了所有前提,
先前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太子撑不住的基础上。
而太子若是出事,
如今朝廷中的太子属官,又岂能有好下场?
“这”
朱棣呼吸一滞,
只觉得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若大哥真有不测,朝堂上的风波,
必然要比去年韩国公一案更为酷烈!
凉国公府、常国公府,
至少这两个勋贵府邸,绝不会有好结果。
“本王能帮你什么?”
“殿下,实话说.臣也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何等窘境。”
陆云逸语气诚恳:
“但真到危急之时,能有殿下一句帮衬,
或是暗中提点一二,对臣而言便是莫大的支持。”
朱棣没有经历过这般绝境,
虽不理解一句帮衬的分量,却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朝廷准备修建南北官道,此事是你一力推动,钱财也是市易司所出,仅凭这一点,本王便会帮你。”
“多谢殿下。”
“本王有一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殿下直言。”
朱棣眼窝深邃,静静看着陆云逸:
“你的根基在关外,若真有变故,你会束手就擒吗?”
陆云逸神情微妙,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
“殿下会束手就擒吗?”
朱棣呼吸一窒,轻轻点了点头:
“本王知道了。”
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为止。
陆云逸对此颇为满意,站直身体,轻声道:
“燕王殿下,该说的臣已经说完,臣该走了,
大概两日后,臣会与大队一同进入北平城,到时候再与殿下详谈。”
“这么谨慎?”
朱棣对陆云逸的小心谨慎有些佩服,甚至觉得他谨慎过了头:
“你可以留在王府,等大队进城后再汇合。”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
“燕王殿下,如今谁是敌、谁是友尚未分清,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
您也要多留意北平三司的人,这些人几乎不可能成为逆党。”
朱棣瞳孔微缩,轻轻点头: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臣告退。”
陆云逸拉起兜帽,将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缓步离开书房。
他走后,身着僧袍的姚广孝急匆匆走进来,语气中满是惊疑:
“殿下,陆大人怎么走了?”
下一刻,姚广孝的声音戛然而止。
往日豪爽的燕王殿下,此刻正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
浑身笼罩着一层阴郁之气,
眼中翻涌着化不开的担忧、震惊与不甘。
发生了什么?
姚广孝心中疑惑丛生,缓缓后退,想给燕王留一个安静的空间。
可就在他退到房门口时,朱棣沉声开口:
“先别走。”
“殿下,您.有何吩咐?”
“你去将王府属官的名册拿来,一同参详,
其中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值得托付,都要一一标注。
另外,北平府八品以上官员的名册一并拿来,照此处置。”
姚广孝身子一僵,眼中惊骇一闪而过。
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
却也明白定然是天大的变故,当即躬身一拜:
“是,殿下,老衲这就去操办。”
说罢,姚广孝缓缓退出书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中只剩下朱棣一人,
烛火微光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晕,更衬得他神色难看。
炉中炭火渐渐变暗,火星稀疏,飘起些许灰色烟尘,
如同他鬓角突兀冒出的白发。
“大哥.”
“你”
朱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作为嫡子,他们兄弟感情极深,
大哥于他而言,早已是长兄如父般的存在。
如今京中传来的皆是太子病情好转的消息,
可他偏偏更愿意相信陆云逸的推测,
北平行都司与燕王府合作多次,
人的判断从未出错,一次都没有。
既然他说局势严峻,那便已经走到了悬崖边
人是复杂的。
朱棣此刻心中满是悲伤,
可在心底最深处,却还藏着一丝隐秘的侥幸,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旦北平真正成为北方商贸中心,钱货充盈,
他的地位必将再次拔高,
或许会有染指储位的可能。
即便这可能微乎其微,却依旧真实存在。
种种思绪在心中交织,
朱棣时而沉默,时而低声自语,神色荒唐至极。
时间悄然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桌上的油灯燃尽,炉中炭火也无法再驱散寒意,微弱的火光苟延残喘,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这时,门口出现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是燕王妃徐氏。
她轻轻敲了敲门,声音轻柔,带着担忧:
“殿下,您.没事吧?”
朱棣原本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眼中布满血丝,面容憔悴,
下巴冒出了青色胡茬,像是通宵达旦般疲惫。
“没”
他想回话,却发现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
身着靛蓝色长裙的燕王妃满脸担忧地走进来。
见到他这般模样,她脸色微变,轻轻挥了挥手,吩咐道:
“添炭点灯,再备一壶温茶送来。”
“是。”
不多时,内侍们办妥一切,
书房中重新恢复了明亮,
黑暗再也遮不住朱棣脸上的疲惫与憔悴。
燕王妃挥手屏退所有内侍,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殿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