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默许久,终于轻声开口:
“大哥的病,可能好不了了。”
燕王妃一愣,旋即脸色猛然大变,神情凛然:
“殿下,慎言!”
朱棣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京中乱象丛生,传来的消息却越来越少,
甚至送来北平的文书政令,都比以往少了将近三成。
今日我才明白,大哥已经不再处置朝政,
如今所有的奏折与政令都由父皇亲下,难怪会少了这么多。”
燕王妃眼窝深邃,此事她也知晓,还曾劝过他不要多想。
可此刻听夫君这般说,她心中也凝重起来:
“不对劲,允恭怎么没有消息送来?”
“他是国公,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这等严峻时刻,怎敢与藩王私下联络?”
朱棣声音沙哑,长吁一口气,
整个人像是卸去了脊梁骨,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扶额:
“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若是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燕王府可就岌岌可危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胡话?”
朱棣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担忧与推测一一说出。
一切听完后,燕王妃也放下了心中侥幸,脸色变幻不定,
虽不愿相信,却无法反驳,
甚至觉得事情可能比夫君所说的还要糟糕。
“这这.”
燕王妃忽然想起一事,秀眉微蹙,轻声道:
“陆大人来与您说这些,是不是存了互保的心思?
若是太子殿下真出了岔子,殿下您都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一个边将?”
“确有此意。”
朱棣点头:“他向来不择手段,也绝非甘愿受人摆布之人。
相信这次他回北平行都司,必然会有所动作。
局势若真到了危急时刻,
本王相信他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坐以待毙。”
燕王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可他终究远在关外,难道还能违抗朝廷的命令?”
“他怎会听从?”
朱棣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不要说他在关外,就算是关内,
各省三司对有利的政令尚且左右拖沓,对不利的政令更是阳奉阴违。
他在关外更是如此,朝廷六部这两年送去的文书不下百封,
真正能落实的,能有一成便是万幸。”
说到这里,朱棣呼吸猛地一屏,声音压得更低:
“上次他来京城,我与他闲谈时,他曾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荒谬,声音有些飘忽:
“他说.如今归附的草原人越来越多,
可就因为关外这层隔阂,不仅归附的部落心中有芥蒂,
连都司的将领军卒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还说.想要将山海关拆了,这样便没有了关内关外之分。”
“什什么?”
燕王妃满脸错愕,眼中满是荒唐。
山海关是她父亲徐达在洪武十四年主持修建,既是长城的东起点,
也是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卡在燕山与渤海之间,号称天下第一关。
如此雄关,在那位陆大人眼中,竟要拆了?
可很快,燕王妃便明白了夫君的言外之意,
他提起这话,显然也动了同样的心思。
“殿下,您.也是这么想的?”
朱棣眼神闪烁,声音轻缓:
“本王节制北平行都司与辽东都司,
可因为山海关的存在,这份节制向来只是虚名。
山海关的总兵也不归本王调遣,几乎不受控制。
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陆云逸想要帮本王,他的兵怎么入关?”
第1047章 去而复返 拥兵自重
三日后,落雪初晴,北平城墙根下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阳光洒在青灰色砖墙上,反射出冷冽光泽。
城门处悬挂的北平锦旗被风卷着,雪沫簌簌落下。
城楼下早已站满了迎接的人,
绯袍、青袍的文官,黑色甲胄的武将,
还有上百个穿着绸缎长衫的商行管事。
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探头探脑的百姓,
踮着脚往官道尽头眺望。
没人知道这些官员齐聚于此究竟是为了何事。
不多时,远处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身着甲胄的军卒簇拥着一辆青色马车,缓缓出现在官道尽头。
马车上插着一面小小的市易司旗帜,在风中轻轻晃动。
城楼下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右布政使冯俊率先整理了一下官袍,往前迈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马车。
“来了!是陆大人的队伍!”
有人低呼一声,人群中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又很快平息。
原来是朝廷命官来了!
马车在城楼下停下,巴颂率先跳下车,掀开轿帘。
陆云逸弯腰走出,身上已换上正二品的武将甲胄,腰间系着银带。
脸上还带着几分长途赶路的疲惫,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沉稳。
他刚站稳,冯俊便带着都指挥同知赵武、按察使李默快步上前,三人同时拱手行礼:
“下官等,恭迎太子少保、市易司司正陆大人!”
陆云逸打量了一番迎接的队伍,心中颇为满意,
人越多越好,这样他抵达北平的消息才能广泛传播。
他抬手虚扶,语气平和:
“三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官不过是回返大宁,怎敢劳烦诸位亲自迎接?”
“大人这话可就见外了!”
冯俊直起身,脸上堆着笑容,眼神里满是感激:
“大人在京中为北平奔走,促成朝廷定北平为北方商贸中心,
还批了银子修南北官道,
这可是惠及北平百姓的大好事!
下官等今日来迎,既是尽地主之谊,更是替北平百姓向大人道谢!”
赵武也跟着点头,声音洪亮:
“是啊陆大人!之前北平行都司的粮草运输一直不便,
官道修好后,军粮十几日就能从河南送到北平,
这对边防来说,可是天大助力!”
李默性子相对沉稳,也补充道:
“按察司近日接到不少商户呈禀,都想在北平开设分号,说日后北平大有可为,这都是大人的功劳。”
陆云逸笑着颔首,目光扫过三人:
“三位大人客气了,北平地处北疆咽喉,
本就该是商贸、边防并重之地。
朝廷定北平为北方商贸中心,
修官道、促通商,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真正做事的,还是三位大人和北平百姓。”
说话间,陆云逸的目光忽然落在迎接人群的后侧,那里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